但凡稍微在京中有些关系的,或者才学特别出众的, 哪会被‘下放’到地方当官啊。
世家们很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乔知府根基薄, 但因其为官手腕和政纪皆不错,便起了同他联姻、攀亲带故的心思。
——要是知道乔知府他爹是兵部尚书,大姐是当今太后,大哥是镇北大将军, 估计就是让这罗、朱、秦三大世家向天借胆,也不敢起这等心思。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朱家。
朱家那位年逾弱冠的青年听后微微摇头:“爹, 即便对方是一府之主, 是太守, 这婚事也不可。孩儿即将要参加乡试, 先生说以孩子的资质,解元都是囊中之物——孩儿日后定能考中进士,且官位应当不在太守之下。因此,孩子不想求娶那乔小公子为正妻。”
“你不是上回偷偷瞧了一眼, 说很、很……”
到底年纪大了,朱家老爷不好意思对小辈的容貌品头论足。
朱公子笑道:“容貌精致绝色又如何?我们家要的是品性纯良之贤妻, 且他还是哥儿身份, 着实当不得朱家正妻。”
但要说纳个妾室,太守定然不会应允亲弟弟为妾, 朱公子便没再多言。
翌日一早,何似飞同朋友一道去报名院试。
因为参加恩科的童生实在有些多,四人即便起了个大早,前面排队的人头依然簇成了条看不到首的长龙。
报名时间只有三日,过时不候,故大家虽然觉得排队很费时间,依然只能老实的站着。谁都不想拖到最后一日再报名,到时万一出个差错,这趟郡城就白来了。
先前何似飞听说罗织府境内有一条运河通过,商贸往来极为便利,他昨晚刚到府城,还没来得及见识一下那运河的壮阔,倒先看到了一条蜿蜒贯通了整个府城主街的河流。
这条河名为罗织。不宽,约莫丈许,其上有桥梁十数座,方便两岸百姓往来。
何似飞他们考院试的考棚就建在罗织河一侧,对面是闻名整个瑞林郡的吊脚楼。
排队了有一个多时辰,前面的人总算少了些许,王栈低声悄悄给他们说:“那吊脚楼里住的可都是很……很漂亮的姑娘……”
他只比何似飞大一岁,还未定亲,长这么大连姑娘家都没见过几回,说两句便开始害臊。
旁边有正在排队的不认识的童生笑他:“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还知道这些事。小少年,我问你,你可知道,为何对面那些吊脚楼现在窗户皆紧闭,不见有人语呢?”
说着,他指了指天,“现在可都快巳时了,寻常人家就算睡个懒觉,这会儿也该起来了吧?”
王栈睁着一双好奇无辜的眼睛,说:“不、不知道。”
旁边立刻传来一些了然的笑意,笑得王栈抓耳挠腮,急切询问:“到底为何啊兄台?”
那位童生说:“这还不简单,定然是昨夜被翻红浪,太过操劳,因此,白日里才起得晚啊!不然,你说里面的漂亮姑娘,俊俏哥儿,靠什么活,嗯?”
王栈一张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他们这边笑声不小,加之跟对面吊脚楼就隔了一道河,何似飞眼尾余光觉得有什么动了动,偏头看去,只见对面吊脚楼有窗户打开,一位青丝尽数垂下的姑娘探出头来,似乎在打量他们这群童生。
见到对面有姑娘开窗,这童生们立刻噤了声——要是别的日子,他们还能同对面贫嘴一两句,但今儿个报名院试,大家还是顾及着读书人的脸面,努力装正经。
对面那姑娘看了一会儿,见无人捧场,便又关上窗休息去了。
何似飞听到方才笑得很大声的一位童生嘀咕:“无非就嫌弃我们是童生呗,给我们笑一个都不乐意,过几日等那乡试报名,就能看到她们一个个都打开窗在屋里搔首弄姿呢。”
旁人的话,无论刺耳还是悦耳,何似飞一般都不作表态,偶尔能听进去一两句,也只会筛选其中有效信息——
待他们报名完院试,过几日便是秀才们报名乡试的时间了。
也对,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除了一年一度的县试和府试外,其他四场皆开恩科。院试和乡试的时间便撞在了一起。
不过,也不算完全冲撞。
院试考试时间是八月初三到八月初五,乡试时间则为八月十五到八月廿三。
以往不开恩科时,瑞林郡的院试人数一般为五百余,乡试人数约莫一千六百余。院试与乡试的考棚虽都在一条街上,中间却被阻隔起来,互不相通。
但今年特殊,恩科期间,院试和乡试报考人数成倍增加,单一考场的考棚已不够用,于是中间那道阻隔被暂时撤下,两场科考共用考棚。
待何似飞等人报考结束,已经过了午时,几人回客栈用了饭,便计划着同去书肆买些太守乔博臣大人的著作。
有了上回经验的何似飞其实不大想买,不过还是敌不过同窗的热情,只能被拉了去。
乔影自从三个多月前被二哥的人带来罗织府,便一直没机会出府城。
他可以在京城老家里面玩‘金蝉脱壳’‘离家出走’‘一走了之’,可跟这个不大相熟的二哥,乔影只能规规矩矩听话。当然,他要是不听话,乔博臣说抓回来后就把他禁足在院内,再也不让出门。
乔影出生时大哥已征战沙场,大姐远嫁襄殷,二哥一直在读书科举,中了二甲进士后便在外当官,可以说,自他有记忆开始,这几个哥哥姐姐对他来说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但乔博臣对乔影也不算苛刻,他们家能有现在的荣华,少不了祖父从中出力。而祖父为何会在垂垂老矣时还费尽全力为他们铺路——是为了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发达些,这样小小的乔影应当不会受委屈。
想到当年的事情,乔博臣纵然不大喜欢这个张扬跋扈的弟弟,但对他还是狠不下心的。
说白了,乔影不过是爹娘为了稳固地位,为了大哥的前程所故意算计生下的孩子罢了。也是个可怜孩子。
乔影能长成这样,爹娘那边的不管不顾也‘出力’不少,乔博臣只能暂时头疼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并且让自家大郎乔南星多陪小叔叔玩耍,莫要让小叔叔无聊。
乔博臣的大儿子今年十二,比乔影小四岁,看起来却已经是乔博臣的翻版——做事一板一眼,腿还没长长,坐在太师椅上也乖巧的不晃不动,意志力在同龄小孩中着实超然拔擢。
乔影看到严肃的小屁孩就想翻白眼,分明似飞贤弟比他才大两岁,怎么看起来就这么不一样呢。
乔影冷不丁地想,其实似飞贤弟也是那种非常自律、遇事不慌不乱的性子,那么他十二岁,会不会也同乔南星一样,是个分明还有婴儿肥,却努力装镇定、装严肃的小孩?
这么一想,乔影觉得看乔南星看起来似乎有些顺眼。
因此,这三个多月来,乔影对乔南星倒还算客气,乔南星也差不多混成了小叔叔的小尾巴。
最近,让乔南星比较难过的是,小叔叔自从几日前就不让他跟着了,而且还让夫子给他布置加倍的抄写任务,这样他每日抄写完,小叔叔都不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