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依赖’这两个字眼,几乎不会出现在末世人的字典上。
因为,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条件下,今日自己所‘信任’的亲朋好友,明日就可能是在背后捅刀子,想要独占氧气和食物的敌人。
‘信任’尚且如此艰难,‘依赖’这比‘信任’还要更深一层的情感,便更难滋生出。
可是,即便再难,也总有机会,是不么?
此刻,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在他大脑几近混沌之下,何似飞心中下意识所想之人是乔影,所念之人是乔影。
这已经足以代表一些事情。
头脑的昏沉让何似飞目光有一瞬的飘渺,他感觉自己面前有很多人,这些人做着不同的动作,叫着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方言……
这一切交织穿插,汇聚一体,后又各自分散,在何似飞眼前形成一道模模糊糊的景象。
何似飞站定在原地,因为视物不清,目光有了实质性的顿感。
他阖上眼眸,复又睁开,感觉似乎能将每个人的轮廓看得稍微清楚一点。
好歹能清晰一点点。
“少爷,马车就在旁边。”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似飞偏过头,能从那极有辨识度的身形中认出他来。
——乔初员。
是乔影派来的。
这个认知让何似飞开心了一点,却这点开心仿佛用尽了他的精力,再无意识去思考其他。
何似飞隐约记得,自己昏过去前看到了马车内乔影惊慌失措的脸。
再醒来时,何似飞觉得自己眼皮很重,很难睁开。
费力挣扎着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后,才发现已到了深夜,他睡在自己租的屋子里,屋内点了一盏豆大的烛火。
何似飞有点想解手,他努力将眼睛睁的大大的更大一些,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重若千钧’的何止是眼帘,还有四肢、整个身体,乃至额头。
“少爷,少爷,何少爷醒了。”屋内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紧接着,何似飞听到有人尽量小声的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往过走。
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少爷,我方才看到何少爷眼睛似乎睁开了些,手指也动了动。”
何似飞并非刻意保持沉默,只是他现在真的很累,想说话却总是开不了口。
——真真意义上的不能调动面部肌肉。
“叫大夫来。”乔影开口,他嗓音有些干涩,但依然镇定温柔。
女子道:“是,少爷。”
接下来,何似飞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这回再醒来,已经到了白日,乔影不在。
石山谷悄悄推门探头进来,见何似飞醒了,连忙出去叫人。
片刻后,何似飞的屋子里围了三个人。石山谷端着煮好的粥站在一边,除他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和乔影的贴身婢女雪点。
何似飞能认出人,但精神还有点萎靡。
他没让雪点搀扶,道:“不用,我感觉好多了。”
说着,他自己撑着坐起身,靠在软垫上。
那个陌生男人是大夫,他上前说了声后,开始给何似飞诊脉。
何似飞垂着眼帘,正在想自己昨晚听到乔影的声音是做梦还是真实的。他还记得半梦半醒时似乎有人给自己喂药,一勺一勺,轻和稳当,可他依然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
“公子只是轻微感染了风寒,昨儿个喝了两剂药,又发了汗,已经好得差不多。”大夫道,“公子年岁正好,这回也只是冻着了,多在家休养几日,按时喝药,定然能痊愈。”
何似飞道:“多谢大夫。”
雪点则将大夫请到一边,稍微压低了声音,但也没避开何似飞,道:“大夫,我们少爷身体一直很不错,即便是在贡院被冻到,按理说昨儿个的情况也不该如此……您看……”
大夫道:“贡院嘛,那就是参加会试了,参加会试的考生压力得有多大啊,加上这天又冷,晚上睡觉还没被子,考完后精神突然松懈下来,这九日积攒的风寒一下爆发,导致人突然晕倒,这都正常。你看看,昨儿个喝了两副药,今儿个气色不就渐渐回来了?姑娘啊,别担心,你家少爷脉搏好着呢,我再开一副药,今日早中先按照之前的方子喝,晚上就换成这新方子,几日就能下床蹦跳了。”
这厢话音刚落,何似飞就看到石山谷站在自己面前,端着碗,拿起勺子,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看样子要给自己喂粥。
见半大小还那一脸紧张和认真样,何似飞觉得有些好笑,道:“我才感染个风寒,别这么如临大敌,我自己喝。”
石山谷吱吱唔唔:“可、可昨晚乔、乔少爷就是这么喂……”
何似飞要接碗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声音有点轻:“他守到了半夜?”
石山谷点点头:“是,不过碍于男子跟哥儿有别,乔少爷一直在门外等着,只是偶尔少爷您有了动静,乔少爷进来看一下。直到寅时那会儿,乔家再三派人过来,乔少爷才离开的。”
看来自己那些记忆应当不是梦了。
何似飞从石山谷手中接过了碗,喝了粥后靠着休息片刻,随后又开始喝药。
期间,花如锦来拜访过一次,没进屋,在院子里跟何似飞喊话的。
当询问过他这风寒是写完答卷后染上的,花如锦便放下心来,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我最近在照顾邹兄。邹兄说他考第二场时就染了风寒,鼻水不断,脑子昏沉,完全不知道所答内容是为何物。他现下还在客栈吃药休息,我若是进屋,惹得你俩互相染病,便不好了。”
如此喝了五日的药,何似飞风寒总算全好了。
邹子浔则可能是因为风寒影响了考试发挥,一直郁郁不振,即便何似飞将给自己看病这位大夫请去给邹子浔诊脉,又开了好些药,病也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