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飞轻微的抬了抬头,看到匾额上三个大字——保和殿。
根据典籍, 这座宫殿是皇帝除夕、正月十五时,宴请外藩、王公, 亦或者是一二品大臣的宫殿。前朝曾在此举办殿试, 但本朝的殿试则是在太和殿举行。
因此,这座宫殿被礼部尚书申请到, 给他们这些贡士们举办复试用。
虽说何似飞已经知晓了复试流程,但真实的站在此处,看着这宛若艺术品的宫殿,心里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人要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站定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在一派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何似飞敛眸静立,他有心还原方才那一段路程,但他们并非从正门进入,而是从旁侧七拐八绕的过来,两侧皆有侍卫把守,全程又不允许左右打量,这会儿也只能记下一个大概。
礼部官员们并没有晾着贡士们太久,很快便按照排名将其分为十九组,最后多出来的一个人,被安排到了何似飞所在的第一组。那人当时又兴奋又震惊又紧张,多种情绪在脸上交错出现,就差同手同脚的往过走了。
礼部尚书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胸前身后补子上皆有绣工精湛的锦鸡纹样,在太监端来的签筒中连续抽取十份系着绸带的小卷。这便是本次复试的十道题。
按照排名序号,第一、第十一、第二十一……第一百九十一位的贡士们准备同一道题,紧接着是排在第二位的,以此类推。
加之每十人分组不同,完全杜绝了作弊现象。
看着自己的考题,何似飞目光沉静,默默在心里思考解答逻辑,并组织语言。
一炷香时间到,何似飞同其它排名中带‘一’的贡士们一起口述答案,十多位礼部官员在每位公式旁仔细倾听。
在场所有正在口述的贡士们都没注意到,那位绯袍大人在他们身后各自转了一圈,最后在会元何似飞身后站定,背手倾听。
但这一幕被其它贡士们看在眼里,见那位官至二品的大人都对何会元的答案微微颔首,心中压力更甚。
尤其是会试中排在前十的贡士们,他们本想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夺得状元桂冠。
——何公子虽然才名在外,但年纪也太轻了点,大家都会下意识觉得他能连中两元,并非是因为他文采超出大家多少,而是他年纪小,诸位大人照顾他,才钦点了他第一的名次。
毕竟,三十岁的连中三元和十六岁的连中三元,后者显然更符合大众的期待,也更容易有很大的影响力。
但经此一役,众人现场领略到何似飞出口成章的能力后,心思突然转变成了:
“不管怎么着,这个榜眼我得保住。”
“何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听说陛下喜欢钦点俊俏的少年郎做探花,万一给何公子点一个探花郎也未曾可知。”
“何公子的文采是没得挑,我等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争得传胪或者探花榜眼之类的位次。”
礼部官员考察完所有贡士后,并没有让他们出宫回家,而是让所有人原地等待,稍后会送来馒头和粥饭。
紧接着,礼部官员们便依次退出,空荡荡的大殿内只于他们这些贡士,和在柱边沉默垂首的宫女太监。
何似飞心下略微存疑,看样子,这是不让他们尽快回去的意思。
只是,稍后还要做什么?
再考一场么?
似乎是看出何似飞眼中的疑惑,站在他旁边的青年道:“何兄,稍后应当是有礼部的大人教我们觐见陛下的礼仪。估计得晚上才能出宫了。”
“多谢叶兄答疑。”何似飞道谢。
虽说他没见过这位叶兄,但他知道自己旁边这位叫什么。毕竟放榜时大家的名字都挨着,如今所站之位同样挨着,何似飞要是装作不知道,那就显地太清高孤傲了。
“何兄客气,在下姓叶名辰,字如松,久仰何兄大名。”叶辰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气质比花如锦还要温润三分。
毕竟年纪在这儿,何似飞和花如锦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有股跳脱的锐气还未曾消散。
“叶兄真不愧是顾侍郎的弟子,连这都知道。”有人阿谀奉承。
“侍郎大人当真待叶兄极好!羡煞我等。”
那位给何似飞答疑了的叶兄则拱手笑了笑,未置一词。
少顷,便有侍卫送上来一筐馒头和一缸稀饭,旁边还有人拎了一竹筐的碗,并没有调羹和筷子。
何似飞没舀粥饭,只拿了一块馒头——毕竟如果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万一要喝粥喝多了要如厕,那便稍微有些有失体统。
要知道,科举第一场县试时,那可是去如厕一趟都要被盖上‘屎戳子’的。
不过,何似飞也知道,皇宫内并非没有厕所,只是这地方连‘如厕’都等级分明。
——有皇帝专用的,有太后专用的,还有后宫妃子们专用的,除此以外,太监、宫女们也有专用的。
而他们这些贡士,还没真正成为进士,身上没有功名,且又不经常进宫,自然是不会给他们设立专门如厕之地的。
等他们真正入朝为官后,这种情况就会得到改善。
何似飞想到老师数十年前的入朝笔记所记载的,皇宫内是有给文武百官这等‘外臣’设立厕所的。位置在乾清宫宫门之内,左右廊房朝南半间处,以木板为墙,隔东西两间。且此处不以‘厕所’‘茅厕’等命名,而是委婉的称为‘东夹墙’‘西夹墙’。
所以说,臣子之于皇帝,虽说可能会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原因,比如贪污、顶撞等被抄家、罢官,但只要自己足够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哪怕是在皇宫这种地方,最基本的人权还是可以享受到的。
叶如松见何似飞只吃了一块馒头就没再动,心中暗暗有些失望。
他倒不是想看何似飞吃粥吃多了要如厕而出丑,而是想在何似飞舀粥时稍微提醒他一下,这样算是卖何似飞一个人情——他们两人同一年科举,同一年中进士,又互相帮衬提携,指不定日后能流传一段佳话。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礼部官员们再次回来,依然是按照方才的分组,一位礼部官员负责教导这十人的跪拜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