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以来,储臣饭局不断。
被狐朋狗友拉着参加各种局,也有他自己需要跟合作方吃的饭。这种时候大家都忙,各种拖家带口,老婆紧紧盯着,孩子也栓在裤腰上似的。
人类幼崽满包厢跑,大人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
之前劝他早点结婚,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现在又劝他:“老弟听我的,别结婚,太闹停了,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提供两种说法的是同一帮人。
储臣探身调整了个坐姿,“耽误你找乐子了?”
“可不敢这么说,你想我回去跪榴莲么?”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么。”他说。
朋友笑:“婚姻这件事难说得很,男人女人都觉得自己亏了。像下雨天尿裤子,好不好受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看不出来。”
储臣浅抿了口茶,跟着假惺惺地笑了下,趁机把话题岔开。
似乎已婚男人的现实生活都是一地鸡毛,储臣对此没兴趣,倒是清楚这个群体爹味渐浓,爱好说教,高谈阔论人生议题,行为十分令别人生厌,偏偏他们不自知。
要不是必要的客户关系维护,他连话都不想接。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几乎没动,酒倒是喝了不少,储臣在午后醉醺醺地回到家里。屋子很大,也很空,他洗完澡出来准备睡一觉,躺床上听见噼里啪啦不断地祝福短信声,瞬间忽然想起些往事。
真的没有想象过家庭么?或许有的吧,只是建立信念感的时间很短,短到意识还没有形成就把一切搞砸了。
也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些跟他埋怨很多妻儿如何琐碎的人,回到家还是会喜气洋洋地享受天伦之乐。
他想起两人的父亲是个酒鬼赌徒,每次回家都鸡飞狗跳。那个男人打他和妈妈,后来储旭出生了更是变本加厉。
妈妈倒是对兄弟俩负责,可太傻,总相信男人的那一套巧言令色,吃尽苦头不得善终。
储臣躺平,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有湿意。如果婚姻的本质是这样,是一切不幸生命的根源,那他丝毫没有期待。
夜色刚落时。
储旭蹑手蹑脚地进来,看见沙发上搭着他哥的黑色外套,带着酒精气息,但却不见他哥的身影。
储旭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推他卧室的门,这才看见储臣坐在阳台椅子上抽烟,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有一堆烟蒂了。
“哥,你在这坐着不冷么?”
储臣穿着黑色的睡衣,拖鞋,脚踝手腕都露在外面,被寒风这么吹着,别人看着都想打寒颤,但他本人似乎不觉得冷。
“怎么现在过来?”
“本来是要跟奶奶和晴姐一起吃饭的,但是,”他没往下说,垂头丧气的,又指着客厅说:“你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奶奶包的馄饨,现在还是热的。”
储臣起身让储旭跟他一起出来,坐在餐厅桌边,射点考究的灯光,落在飘着鸡油的馄饨汤上,营造出似假而真的氛围来,恍惚又失真。
储臣没有动的意思,问了两句奶奶那边的情况,生活怎么样,身体如何。他和梁晴分手就再也没有去过她奶奶家,不是不关心,他们的关系也并非只有那段短暂的恋爱,但是他不能去,只能让储旭去。
“你刚才说,本来要一起吃完的但没有,对吗?”他很聪明,目光深沉尖锐,并不放过储旭话语里的遗漏点。
“嗯。”
“怎么回事?”
储旭说:“下午晴姐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北京来了一个朋友,她打扮很漂亮出去了。我等到天黑她都没有回来,只能先走了。”
他哥看他半晌,一阵见血地问:“你在失望吗?”
“也不是。”那种奇怪的情愫储旭也说不上来,但是很奇怪。
梁晴在北京的时候他并没发现。但是她一回来储旭就找到了依赖感,一旦对方的关注力转移,他会吃醋,会不平衡,像个小孩子,霸道而不会处理情绪。
储臣冷漠地说:“你不应该在情感上依赖任何人,她不是你的亲姐姐,不是必须考虑你的感受。”
“我知道。”储旭低头闷声回答,企图不被看到自己的窘态。
哥哥把他保护得很好,可哥哥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心理。
储臣给所有人的印象永远都是和善,通透,乃至有些浑浊。可是只有储旭知道他在原则问题上的极度冷漠,任何事情都不会触动他的本源。
他哥让他很伤心,十八岁后给他买了房子,让他独立生活,不再管他。名为自由,可在储旭看来这更与残酷的动物世界无异,成年后就被驱逐出群体。
储臣完全忽略了人是群体性动物,而非独居动物。
梁晴是温柔的,宽容的,甚至宠溺的。是储旭的避风港,所以他才会依赖。
储旭揉了下眼睛,闷声说:“我只是,想妈妈了。”
储臣没接话,点了烟,等他自己平复。
“哥,你想妈吗?”储旭想,他今晚的失落只是因为在这个所有人都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被触动了。
储臣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放柔,却没有维持多久,淡淡地说:“你已经二十几岁了,不要被情绪左右。回去吧。”
梁晴觉得程一东忽然来找她奇怪,说这种话更奇怪。
“我们分手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你是今天才醒过来吗?”梁晴不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