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妩和温慎回家的那天,又开始下起雪来,城门口未见到牛车,只能步行而归。
雪天路滑,月妩走不了几步就要摔,温慎只好将她背起,慢慢往回走。
“温慎,雪下大了。”月妩抬起手掌,遮挡住他眼前的飞雪。
“撑伞吧。”他弯下身,让月妩去够他腰间斜挎着的伞。
月妩够不着,他只能越弯越下,惹得月妩惊叫几声,又因觉得好玩,也笑得开怀,白茫茫的雪花裹着她的笑声一起往下落。
“拿到了拿到了。”她够住伞柄,将伞撑起来。
雪太大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温慎发上已覆盖了白花花的一片。
她抬起袖子将他头上的雪片擦掉,在他额边亲了亲:“不言,冷不冷?”
“还好,走着倒没觉得有多冷。”
“我好像在你头上看见了一根白发。”她微微凝视,“你别动,我看看。”
温慎停下脚步。
她指尖轻轻在他发尖滑过,找到了那根白发。她忽然很伤感:“你才弱冠,怎会有白发呢?”
温慎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只是那一根,无碍的。”
可月妩很在意:“你是不是太累了?以后我和你一起锄地,一起去摘草药,每日都一起。”
“还好,我不觉着累,应当是正常的,不必担忧。”
看着那一根白发,她脑子突然蹦出一个满头白发的温慎。她突然想到,温慎也会老也会死,一时不能接受,眼泪继而连三地往下掉。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她哭得伤心,眼泪全糊在温慎脖子上,“温慎,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温慎失笑:“怎就忽然说起这个了?莫哭了,我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们还能在一起很久。”
她躲在他脖颈里小声呜咽,头一次发现原来亲人离世,是这样痛苦的事。
“温慎,我喜欢你。”
“小妩,我亦心悦你。”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在他耳旁轻声道:“温慎,我好喜欢你,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原本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我们要不养些鸡还有猪,以后我们就有肉吃了,不用出去买,我还可以抄书卖钱,也可以去跟嫂子去女工拿去换钱,这样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若想养鸡,等开春去买些小鸡崽,猪便算了,太麻烦不好养。钱的事,你不必担心,去岁卖草药挣了些钱的,抄书也挣了钱的,还有一些师弟想要出钱叫我为他们解题,只是我还没同意。没那么辛苦的,小妩。”
月妩轻轻应了一声,瞬息之间,又明悟不少。
从庄子出来,若碰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温慎,她今日恐怕不知会身处何处。是温慎一直护着她,尽其所能给她最好的,即便她任性也愿意包容她。
她在他脸上蹭了蹭,趴在他肩上不说话。
“小妩,你冷不冷?”
“不冷。”
“等到家了喝些姜茶,再泡个热水澡,免得风寒。”
她眼睛亮了亮,在他耳旁悄声道:“不言,我们一起泡。”
温慎正要说她,忽闻一阵马蹄声,下意识转头去看,正好瞧见车窗里的冯苑。
马车放缓,停了下来,冯苑推开车门:“远远看着就像是贤弟和弟妹,走近一瞧果不其然。我也刚巧从那边回来,若是不介意,可乘车一同归去。”
温慎有些犹豫。
“车中只我一人,坐得下。”冯苑道。
“那就叨扰冯兄了。”温慎放下月妩,扶她上车,随后跟上去。
车内就冯苑一人,因车门关闭的缘故,还算暖和。
温慎携月妩坐在冯苑对面,寒暄几句:“冯兄这是去哪儿了?”
“家母想在莲乡办一所义学,派我去周围寻夫子。这不,出去转了一圈,空手……欸?”冯苑面露喜色,“贤弟不就是读书人?且德行出众?贤弟若不弃,可愿去义学中担任夫子?”
温慎颇有些心动,他虽不喜欢冯苑之弟,但办义学是好事,乡里的孩子都能有读书的机会,不能因私人之事而耽搁了这样好的事。
“容我再想想。”他道。
“母亲想办义学不全是为了乡里的孩童,主要是我有一个弟弟,今年才七岁,母亲想让他去读书,又苦于莲乡没有学堂。”冯苑叹了口气,“说出来贤弟莫笑话,我家仅是冯氏的一个偏支,与家族斗了这些年实在力不从心了,才想着分出来自己单过,不想再去招人眼,只想平平淡淡。”
温慎微微颔首,未表态度,只道:“夫子一事我需考虑考虑,倒不是其它的缘故,只是我实在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
“我还当是因什么要事走不脱,既是因为这个,那贤弟不必再担心了。贤弟能考中秀才已证明实力,更何况这乡中百姓无不对贤弟赞不绝口,贤弟何必过谦?”
“既如此……若冯兄真要办义学,只管来找我便是。”
“如此甚好!我这便去回禀母亲,母亲若得知我请来的夫子是贤弟,定当满意!”
两方就竹林外道别,各自离去。
温慎牵着月妩往回走:“现下可满意了?若是能去义学当夫子,收入虽不多,好歹有一个稳定的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