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边买了一碗热汤,恰好听见有人在议论平阳公主和平阳驸马,便问了摊主一句:“这是在议论什么?”
摊主也好说话,直言不讳:“能有啥,还不是说平阳公主水性杨花……不过这也是我听来的,你莫要胡乱传啊……”
“平阳、公主和驸马感情很好吗?”他捧着那碗热汤,放在唇边,喝不下去了。
“从前那是相当好,驸马心善,自从公主与驸马在一块儿后性子也收敛不少,两人常常布粥行善,那叫一个郎情妾意。公主素爱荷花,有一年夏日,驸马从郊外荷花池运回来一车荷花,将京中娘子羡慕得呀……只可惜,公主骄纵惯了,不懂珍惜,非要闹去什么什么官门口……”
他缓缓放下汤碗,又问:“听说他们办了纺织处,不知您是否知晓在何处?”
摊主指了指前面:“喏,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他道了声谢,慢慢往前走去,沿着街道一路往前,临近纺织处,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围在一起背千字文。
再往前走一些,还能听见纺轮摇动的哐哐声。
这是他们的地方,他们并肩而立,会被一起写进史书里,或是讲述他们开辟新路的正史,或是描写他们旖旎情爱的野史。
而他,或许只会成为他们感情中的一段污点,为这一段绮丽情史增添几分趣味,百年之后,沦为笑柄。
又下雪了,来时的脚印已被遮盖住,再也看不见了。
连日的雪停了,屋檐上积雪消融,滴滴答答往下落,没个停歇。
院中突然一阵慌乱,有侍女左冲右撞往室内跑,高喊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月妩正躺在美人榻上,她微微撑起身,懒懒道:“慌什么,说清楚,是出什么事了?”
侍女没刹住,直直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今日早朝有人弹劾温大人勾结朔王意图谋反,陛下震怒,现下已将温大人关进大牢了!”
“什么?!”月妩猛然坐起身,盖在身上的羊毛毯子滑落。她直起身来,喃喃自语,“不可能,温慎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怔愣一息,她弯身穿鞋,拿上大氅,快步往外走:“我要进宫!”
侍女在后头追:“殿下,殿下!莫要前往!今早为温大人说话的人全都被责罚了!陛下放言,此事未查明前,谁再敢为温大人说话,便视作同谋。”
月妩顿住,眉头快要拧在一块儿:“是谁弹劾的?”
“奴婢不清楚朝中官员,并未听清楚。”
“你在哪儿听的?”月妩抓住她的肩,紧紧看着她。
侍女道:“奴婢早起采买时在宫西门附近听见的。”
月妩心下了然,快步出门,待上马车时,她已思索清楚。
此事定是交由刑部调查了,她现下须得去刑部问明情况,知晓温慎被关在何处,而后再去看看能不能去探望。
刑部有卢家的人,官职不高,但可以一问。
她进了刑部,便直朝卢家人寻去。
那人很是热情,引她去角落里小声说话:“此事怪得很,陛下登基已快有九载,便是真要造反也不该在此时造。况且陛下宠幸温大人,他何苦舍近求远去谋反?殿下还是莫要掺和此事的好。”
“多谢小叔叔提醒,可温慎是我旧交,我即便不为他说话,也要去见见他,小叔叔能帮我打探打探人被关在何处吗?”
“既未在刑部大牢,定是关在宫中,怕人被毒害了,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儿。”
“多谢。”月妩与人道谢后,匆匆又往宫里赶。
她记得侍女所言,亦知晓危险,可她不能不去为温慎说话。即便是天底下的人都不信温慎,她也信温慎。
她身上有令牌,除了夜里宵禁,随时都能进宫。
此时,一进宫门,便奔向皇帝那儿去。
皇帝听人通传,便知她是来做什么的,连头也未抬一下,朝内侍道:“不用理她,让她在外头跪着,你叫两个人去温慎跟前溜一圈,将此事无意说与他听。”
“是。”内侍缓缓退下,没多大会儿又进来。
“可去说了?他有何反应?”
内侍抿了抿唇,道:“看着像是没什么反应。”
皇帝眉头皱起,放下手中毛笔,吩咐:“那便不用去叫平阳起来了,叫她一直跪着。”
内侍张了张口,往后退了几步,又停下。
皇帝瞥他一眼:“还有何事?”
“不若叫公主去劝劝?”
“噢,也是。待朕阅完这沓奏折,问过温慎后,再叫平阳去劝。”
内侍看一眼那摞得老高的奏折,一阵语塞,退出内殿,往外殿去。
月妩正跪在外殿门口,见他来,眼中有了一丝光:“舅舅可愿见我了?”
内侍摇了摇头:“殿下不如先回去,稍晚一些再来,这会儿风大,这样跪下去,身子恐怕会出毛病。”
月妩眼中黯淡下来,又跪回去,也摇头:“陛下若不许我去见温大人,我便一直不起。”
“您这是何苦呢?”内侍恨不得将两人拉去一起,亲自问个清楚,各自都在想些什么,“那若是有消息了,臣再来与您通传。”
“多谢大人。”月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往里缩了缩。
内侍看她一眼,叹息一声,又往殿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