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他都在回想着,临死时,他的养母会怎么想他。
尽管养母并不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明昕还是无数次假设,如果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临死时还失去了踪迹,会怎么想他?会对他感到失望吗?
所以在七年前,从殷雪镜这知道了养母在弥留之际所说的话语时,他便犹如被救出漆黑深渊的将死之人般,终于喘进一口新鲜空气。
这么多年来,他就靠着这口气,渐渐将自己改造成沉稳的晏总。
殷雪镜看着他微微泛红的泪痣,可他知道这个时候,明昕需要的是一个人待着,便只能强行忍住,也走到了褚心站着的地方,远远盯着明昕。
“殷雪镜。”褚心忽然小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殷雪镜没有看他,冷冷道:“有话直说。”
“你们在一起了是吗?”褚心问道。
殷雪镜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道:“是,也不是。”
褚心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恶狠狠道:“你最好乖乖待在明昕哥身边,脑子里别冒出别的什么念头,更别想让明昕哥难过,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褚心以为殷雪镜会冷笑,亦或是说些嘲讽的话语,一如每一次他们独处时,殷雪镜做的那样。
然而没有。
殷雪镜只是沉声道:“我不会的。”
……
殷雪镜还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无论是什么知识,他都一学就会,无论是什么书,只要看一遍,他便能全部记住。
然而,他却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拥有正常的情感。
世界万物,无论是昆虫、飞鸟、人类,亦或是车祸时脑袋拧断的父母,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切,他厌恶混乱,然而对于厌恶,也仅只是浅尝辄止。
他不会哭,不会笑,所有情感就像是隔了一层雾,朦胧难辨。
就像是被挖去了灵魂的躯壳。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
体育馆中,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冷笑着弯下腰,眼角泪痣闪亮莫名。
像是水坝开了口,无数情感争前恐后涌入这具空壳。
厌恶、喜爱、嫉妒、恐惧、喜悦……
他因着明昕,获得了新生,而只要离开明昕,他就会死去。
只有永远留在明昕身边,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项目宣布成功的那一天,明昕主办了场庆祝的宴会,并在宴会上喝了个烂醉。
殷雪镜喝得比他多,还帮他拦了好几杯酒,眼神却比他清明得多,架着明昕的手臂,将他送到了车后座,将人放平在后座上,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之后才对着驾驶座的司机低声道:“回家吧。”
平时殷雪镜都会为明昕开车,但只要有酒席,就会叫上一周开不了几回车的司机过来,司机也习惯了,启动了发动机,将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殷雪镜低着头,将发丝从明昕面上拂开,这时饮酒的眩晕慢一步涌上头来,他便抬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镜,重新戴上眼镜后,又接着低头盯着明昕带着几分酡红的脸庞。
他们住在市中心不远处的独栋别墅里,安保做得很好,连一些比较有名的明星都住在里面。
下车之后,无人再关注他们,殷雪镜便彻底没了顾虑,直接将明昕打横抱起来,进了别墅。
明昕被放到床上后,便有些清醒了,半眯着眼看殷雪镜,殷雪镜给他喂了点水,去衣帽间给他找睡衣,又到浴室放热水,出来的时候,却听到明昕的说话声,他似乎是在和褚云说话,醉醺醺的声音还带着点得意:“……这个项目搞定了,之后你就没办法再对我的公司做什么了,哼……”
殷雪镜直接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明昕没有任何反抗,反而是手机里的褚云,一见到殷雪镜入镜,就立刻变了脸:“殷狗,你怎么也在昕昕家里?!昕昕醉成这样,是不是也有你一份?!你这狗崽子……”
褚云知道他们关系,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明昕刚毕业,便搬出了褚宅,和殷雪镜同居在一起,褚云没通知他,自己悄悄上门看他,却不小心看到两人在家门口亲嘴。
对于褚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褚云始终认为是殷雪镜把自己弟弟拐走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拆散两人,为此三番四次与明昕自己创立的公司对峙,然而却越走路越窄,总之直到今天,明昕已经两三个月没回褚家了。
殷雪镜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抬手就要挂断与褚云的视频电话,褚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刻急急道:“昕昕,明天回家一趟吧?哥哥很想你,家里买了你喜欢吃的菜,你就算是要带人也行……”
嘟——
手机被随手扔在了床上。
浴室热气氤氲,殷雪镜将明昕放进浴缸里,为他擦拭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明昕渐渐醒了酒。
突然,殷雪镜被勾着脖子,拉进了浴缸里。
水花四溅。
殷雪镜浑身都湿透了,他倒在浴缸中,明昕伏在他身上,皮肤沾满水珠,亮得惊人。
像逗狗一样,明昕勾了勾他下巴,褪去了在酒席上的沉稳姿态,醉醺醺地歪头,轻佻地笑道:“你最近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吗?”
殷雪镜抬起眼,透过沾满水花的眼镜看着他,唇角勾起一点笑弧,低笑道:“真的可以索要奖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