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个屁!”单瀮愤怒地打断了他,“林鹤知,你当时是不是也摔成脑震荡了?脑震荡怎么没给你摔得负负得正呢?”
林鹤知:“……”
“其实,我当时也不太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时间很紧迫,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林鹤知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茫然,“我后来想了一个多月,好像才想清楚一点。”
单瀮:“……”
林鹤知伸手点了点自己脑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安:“逻辑的速度很快,其它——”说着,他又伸手比划了两下:“其它要慢一点,有个弧。”
他小声说道:“有时候,这个弧要跑很久。”
单瀮:“……”
他突然就想起了林逍那句——
我弟弟脑子不太好使。
单瀮情绪恢复了稳定:“那你现在想清楚了?”
林鹤知垂下头,展开自己右手掌心,最早一道被他自己割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其实,我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一种内疚。”
单瀮:“……”
林鹤知像强迫症似的,反复搓着那一道疤痕:“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是我会说话——如果我能大声地,把那句‘哥哥不要走’说出来——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单独带走了?”
“要是不会说话的人是他,会说话的人是我,那么迎接这种命运的人,会不会是我?”
“所以,你觉得这都是你欠他的?”单瀮低声说道,“鹤知,世界上没有这种如果——林逍被那些人带走,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他接下来所遭遇的一切人生,更不是你的错。”
林鹤知抬起眼,单瀮觉得他在看自己,但又觉得他好像看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好像一直……没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机会。”
“被领养不是他选的,被那样的父母收养,不是他选的,向当地华人求助而认识了richard,依然不是他选的。”
“你知道,他本来完全可以走的,”林鹤知垂下头,“海沣市是他留下的障眼法,只要他不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谁也不会找到他。无论怎么看,那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是,他还是来找我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冒用我的身份——那么,见我这件事,到底为什么,比他的‘完美离开’更加重要?”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潜意识里需要见我。如果不见,如果不把一些事情解释清楚,那么接下来,哪怕获得了所谓的自由,他也永远不可能自由。他和我一样,他也在追寻着什么,而我们,只有彼此才能给对方那个答案。”
“拥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林鹤知又摸了摸自己的疤,“这种生物学上完全一致的存在,会让我觉得,我们会永远存在某种纽带。你明明感受不到另外一个个体,但你好像又感受的到。”
“重新见到他,我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唯一一个困在六岁那场分别里的人,”林鹤知双眸里蒙起一层安静的薄雾,他嘴角颤动,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我希望,他能自由地选择一次。”
单瀮:“……”
“他可以选择自首。”
“他也可以选择,拥有我的生活——如果他真的能做到不漏破绽——那他一定,想要很久了吧?”
“当然,我也想过,他可能会选择再次犯罪——但如果是那样,他没有了任何借口——他一定会为他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他能有机会……作为他自己,做一次选择。”
单瀮微微动容:“而他选择了保护你。”
林鹤知茫然地看向他:“我?”
“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单瀮和林鹤知转述了不久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林逍和自己的坦白。
当林逍提出条件的时候,单瀮反问他:“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把richard钓出来,是为了帮助我们抓到他,而不是为了找机会和他跑了?”
“因为我做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为了警察,”林逍嗤笑道,“我是为了我那个傻子弟弟。”
“有一件——我非常——非常后悔的一件事——”
“当然,你要原谅十岁的我,不长心眼。我反复地告诉我的养父母,我在国内还有一个弟弟,他脑子不太好使,他可能很需要我,但没有人理我。我转而向李庭玉求助,直接把‘我还有一个弟弟’这件事,暴露在了richard的眼皮子底下。”
“小时候,这只是一条无关痛痒的信息,可在后来,却成了richard制衡我的软肋。”
林逍继续说道:“当然,我成年后,也知道了richard是多危险的人。从那之后,我开始刻意隐瞒林鹤知的信息。幸运的是,领养材料的原件,毁于那场杀死了我养父母与李庭玉的大火,我故意给了richard一些错误的信息,导致richard只知道我有一个弟弟,但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双胞胎弟弟。”
“几年前我回国,我实在是没有忍住——”
“我偷偷去过一次宁大,听了林鹤知主讲的科研汇报。你知道的,那种阶梯大教室,戴上口罩从后排悄悄走进去,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你是谁。”
“当时,我真的很高兴,那个就连话都不会讲的小傻子,竟然能用英语完成那么复杂的科研汇报。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个暑假,一有机会我就想去听林鹤知做报告,而我的行踪,让richard产生了怀疑。”
“显然,我一个计算机系的人,不可能沉迷生物医学的科研汇报,而我在国内的人脉有限,richard根据做报告人的年龄,很快就联想到了我的弟弟。当时,我们的计划尚未执行,他生怕我这个‘弟弟’坏事。”
“那次,我去偷偷听林鹤知做报告,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知道一定是richard的人。richard不会透露太多信息,我想,他的目的,应该只是看看,我是去听谁的科研报告。”
“我当时很警惕,正琢磨着,怎么找个理由把林鹤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偏偏很巧——那场本应该由林鹤知来讲的报告——最后主讲人却变成了他的同组同学。”
“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个项目,从设计到数据分析,大部分工作都是林鹤知做的,但我那个弟弟,可能是把全组同学都得罪遍了,吃力不讨好,最后被这位‘组长同学’揽了功劳也没人帮他说话,直接气得没有参加汇报。”
“我当时就觉得,我这个弟弟,还是脑袋不太好使的样子。”
单瀮脸色瞬变:“钱涌!”
林逍点了点头:“没错。”
“我当时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于是,我将错就错,主动去找钱涌聊天。我故意在跟踪者面前,表现出对对方很热情的样子。在收到钱涌的个人信息后,我有意无意把信息透露给richard,让他怀疑钱涌就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