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这回, 她定然不会再挣扎。
可末了,萧煜却是缩回了手, 含笑轻飘飘道了一句:“夜里凉,还是不看了,早些睡吧。”
苏织儿呆愣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他会这般无动于衷,她失落地垂下眼眸,少顷,强扯出一丝笑, 自喉间挤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她默默起身下了榻,将那量过的麻绳收进角落的木箱里,直到背过身子,她才敛起笑意, 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挫败。
她都这般主动了,她不信他还不懂她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愿碰她,会不会上回不过是个意外。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她呢……
苏织儿黯然间,不知此时躺在土炕上的另一人同样思绪万千。
的确如她所想, 萧煜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清楚苏织儿是何意思, 他并非对她无意,而是恰恰相反。
自章府那夜后,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她,梦中的场景凌乱不堪,可他明白,那不过是在尽数映射他对她难以启齿的念想。
在那梦中,苏织儿像雨中的海棠一般被摧折得遍体鳞伤。
萧煜闭了闭眼,想起上回在章府的失控,他虽至今未通人事,但并非对那事一无所知,故而清楚,他对她的渴求超乎寻常。
他很怕像梦中一般伤了她,亦害怕让她知道他清高的外表下原是只贪婪无.度的寝兽。
既得如此,还是不要碰她的好。
翌日晨起,萧煜明显感觉苏织儿神色怏怏,便知定是因着昨夜之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只想着既然他们成亲这么久都不曾有过什么,就算将来依旧如此她大抵也会习惯。
只消他仍如从前一般待她,她早晚会想通的吧。
回到章府的日子一如往常,萧煜仍每隔十日回一趟兆麟村,苏织儿总笑着迎他,为他洗手作羹汤,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转眼至九月末,一日,章老爷派周管事将他叫到了前厅说话。
这位沥宁城家财万贯的章老爷,在萧煜看来,的确不是沽名钓誉的伪善之辈,他性情温厚,为人慈和,不仅常救济沥宁的贫苦百姓,对府中下人也从无苛待。
对他亦是,不仅未因着他流人的身份而鄙夷看低,也从未介怀他那瘸腿,当初言看中了他的才学,便义无反顾聘用他做了账房先生。
但今日被突然召来这前厅,端详着这章老爷的神情,又见他刻意屏退了左右,与他单独说话,萧煜心料大抵不是什么小事。
他依章老爷所言顺从地在一侧落座,应了他几句寒暄,便听他突然问道:“周先生觉得……小女如何?”
听得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萧煜挺了挺背脊,神色微凛。
他自然知道,章老爷口中的小女是谁。
章老爷年过五旬,虽是家大业大,但子孙缘薄,府内曾有两位公子但都接连夭折,直到三十有余,才得了一位千金,便是章家姑娘章月疏。
“姑娘她秀外慧中,才貌俱佳,无论是府中事务还是打理生意,都是井井有条,府中无不有夸赞她的。”萧煜实话实话道。
章老爷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凝视着萧煜道:“那你呢?可属意我家月疏?”
听得“属意”一词,萧煜剑眉微蹙,“小的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章老爷只当他在装傻,但还是笑着挑明道:“你也知道,我膝下独月疏一女,她无长兄幼弟,便意味着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思来想去,唯有招婿一举方能得两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萧煜若再不明白便真真是蠢了,他绝想不到章老爷千挑万选,竟会将招婿的主意打到他一个账房先生的头上。
他沉默片刻后,起身拱手道:“周煜承蒙老爷厚爱,但周煜不过一介流人,身份卑微,且周煜已娶有一妻,怕是不堪与姑娘相配。”
“那又何妨。”章老爷似乎全然不在意这些,萧煜说的种种他早便知道了,这并非什么大问题,“流人又如何,何况沥宁多的是凭本事出人头地的流人,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华与本事,与你的身份并无关系,再者就算你娶了妻,也大可以用银两打发了事,听说那不过是个偏僻山村的寻常妇人罢了,哪比得上我家月疏万分之一,想来周先生是明白如何做抉择的……”
万贯家财锦衣玉食与乡野妇人糟糠之妻。
只消是懂权衡利弊的想必都明白要如何做出选择。
章老爷自认萧煜也不例外。
然正当他胸有成竹,料定他会做出他心中所想的那个选择时,却见立在他面前之人听罢面色阴沉了几分,旋即抬首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老爷此言,恕周煜不敢苟同,我家娘子的确出身乡野,不如姑娘才华横溢,但自打成亲以来,她与周某患难与共,是周某心下最放不开的人,周某这辈子无论如何绝不可能主动休弃她。”萧煜直勾勾看着章老爷的眼睛,紧接着似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道,“也绝无可能娶章姑娘为妻!”
看着他分外坚定的眼神,章老爷不禁怒从中来,登时拍案而起,“周煜,我和我家月疏能看得上你,不嫌弃你这身份和瘸腿,是你的福气,你莫要不识好歹!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想继续在我章府待了吗!”
看着发怒的章老爷,萧煜丝毫不为所动,反不卑不亢道:“老爷若是这般认为,周煜这活只怕是干不下去了。”
“你!”章老爷被气得不轻,绝想不到眼前这人的脾气竟如此执拗。
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守着他那村妇,这人短见薄识,感情用事,看来是他看错了人。
退出正厅前,萧煜不忘冲章老爷拱手,答谢道:“多谢老爷这段时日的赏识,周煜这便收拾东西离开,定不会碍了老爷您的眼。”
言罢,便忽视身后响起的碎瓷声,利落地折身阔步离开。
萧煜说到做到,他一瘸一拐快步回了居住的小院,便收整起了里头的东西。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整的,至多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
但章府给的衣裳萧煜并未带走,只脱下来搁在床榻上,转而穿上苏织儿为他缝制的新衣。
他将所有东西裹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肩上,便头也不回提步出了小院。
临走前,萧煜还是去找了一趟周管事,将如今手头上剩下的活好生交托了他一遍,拿了这个月的月钱,方才安心离开章家。
萧煜抬首看了看天色,若现在赶去城门那厢,当还能坐上回兆麟村的牛车。
可才出章家侧门,萧煜便遇见一人,与其说是遇见,不如说是她刻意等在这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