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宫宴当日, 苏织儿心情极好,向来喜素净打扮的她今日也未阻止胡姑姑在她发髻间多插了两支金簪。
及至六月末, 七月初, 这天儿已然凉快了一些,迎面吹来的风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燥热逼人。
苏织儿带着凝香凝玉行至御花园时, 已围聚了好些前来赴宴的宾客。
她随意扫了一圈,蓦然与一人四目相对,那人久久地凝望着她, 眼眸中透出几分悲意。
正是镇南侯世子许岸之。
他身侧站着的是如今的镇南侯世子夫人宋茗箬,或是许岸之望向她这厢的动作太过明显,宋茗箬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隔着一片花丛而立的苏织儿。
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宴上不少人都知晓, 如今看到他们这般对望着,登时有好热闹的埋头窃窃私语起来。
苏织儿自是发现了,忙转过头,命宫人将她领到位置上坐下, 好远离那些是非。
可方才坐定,便觉有一人紧接着坐在了她身侧,苏织儿抬眸看去,就见宁妃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与宁妃的关系一直以来说不上坏,但也决说不上好, 只能说宁妃非常努力地尽着她妃嫔争宠的责任,可惜苏织儿并未有丝毫与她斗的意思。
她这般突然靠近, 苏织儿难免猜疑她不安好心。
只见宁妃捏了盘中的一颗果子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蓦然道:“听闻近日陛下赏赐了姐姐不少东西,着实令妹妹羡慕,虽说陛下驾幸后宫的次数实在是少,但几乎都去了姐姐那儿,这恩宠姐姐到底是独一份的,就是不知姐姐这恩宠究竟能持续到何时?”
听着这明显暗藏深意的话,苏织儿秀眉微蹙,“宁妃这是什么意思?”
宁妃不答,只唇间笑意更甚,“姐姐,这人啊心虚的事儿做得太多,总有一天是要败露的。”
说罢,也不待苏织儿再问,下颌微抬,颇有些得意地走了。
苏织儿也不知她耍得什么把戏,怎的话里行间一副她很快便要遭报应的口吻。
但她也并未细想,因随着内侍嗓音尖细的一声通传,太皇太后由刘嬷嬷扶着往这厢而来。
她含笑在众贵女间睃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言今日佳节,令众人不必拘着,尽情玩乐便是。
众贵女应声,便围在一块儿继续赛传针,比引线,看谁得巧最多。
太皇太后则招手示意宋茗箬和许岸之过去,慈和地拉着宋茗箬的手也不知说了什么,宋茗箬赧然而笑,许岸之的神情则显得有些尴尬。
苏织儿也不爱去凑那些热闹,便自顾自吃了些点心,直坐等到开宴。
好容易见众人在四下落座,太皇太后示意刘嬷嬷可吩咐宫人上菜时,一个身影蓦然站了起来,行至太皇太后跟前福了福身。
“太皇太后,臣妾有要事要禀。”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宁妃。
想起她先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苏织儿心微微一提,隐隐觉得她想说的事与自己有关。
太皇太后神色纳罕,但同时也因着宴席被打断而稍稍面露不喜,“宁妃这是怎么了?就算有什么话想对哀家说的,就不能等到宴后再说吗?”
宁妃哪里瞧不出太皇太后面上的不虞,但仍是坚持道:“臣妾也知,今日佳节,此时说怕是要坏了太皇太后的兴致,可臣妾已忍耐了许久,不愿太皇太后再继续受人蒙骗,实在是非说不可了。”
听得这一席话,太皇太后蹙了蹙眉,“究竟是什么事啊,教你说的这般严重?”
宁妃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地朝苏织儿这厢瞥来,令苏织儿不自觉攥紧了袂口,那种不祥的预感更深,果然,须臾,就见宁妃抬眸直视着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可还记得,前一阵去隆恩寺时,曾瞧见过的那个苏家二夫人收养的孩子?”
乍一听宁妃提到绥儿,苏织儿微愣了一下,旋即却反像是松下一口气般放开了攥着衣袂的手。
太皇太后回想了片刻,“哦……那孩子讨喜,哀家确实还记得。怎么了,宁妃突然提那个孩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看来,宁妃是想借此事彻底毁了她!
苏织儿眼看着宁妃装模作样,一副纠结迟疑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
“按理,苏二夫人收养了那孩子,那孩子理应喊云妃娘娘叫姐姐才是。”说着,她蓦然转头看向苏织儿,“但按血缘来说,却并非如此,那孩子得喊云妃娘娘一声娘,是不是,云妃娘娘?”
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此言一出,四下登时一片哗然,坐在底下的许岸之亦是一瞬间白了脸色。
太皇太后面上的神色从开始的震惊逐渐转为震怒,“云妃,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真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面对周遭人的窃窃私语和太皇太后的质问,苏织儿则显得极为淡然,毕竟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她缓缓站起身,正欲答太皇太后的话,那厢的宁妃唯恐她狡辩一般,快一步道:“太皇太后,为证明臣妾并非陷害污蔑云妃,臣妾还特意寻来了证人,那人是毅国公府的家仆,毅国公一家尚在西南边塞时,他便在府中伺候,亲眼看见过云妃娘娘大着肚子的模样。”
太皇太后眉心紧蹙,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不必了。”苏织儿已默默行至宁妃身侧,她低了低身,镇定自若道,“回禀太皇太后,宁妃说的不错,那个孩子的确是臣妾所生……”
她这一承认,顿时令场面炸开了锅。
她们万万想不到,这位云妃娘娘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瞒下这么大一桩事。
“好,可真好!”太皇太后气得手都在抖,“云妃,你竟敢欺君罔上,隐瞒已然生育嫁娶之事!”
见太皇太后发怒,坐在底下的许岸之唯恐苏织儿受到重罚,慌忙上前,“太皇太后,此事另有缘由,还请您听微臣解释。”
此时的太皇太后俨然在气头上,许岸之此举更像是雪上加霜,只见太皇太后怒目看来,看向许岸之的眼神满是失望,“岸之,你是不是早已知晓此事!”
许岸之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答:“是,微臣……”
太皇太后不待他说完,骤然怒气冲冲地打断道:“那孩子莫不是你和云妃……”
“太皇太后误会了。”苏织儿虽很感激许岸之帮他,但并不想让他牵涉其中,何况一直以来隐瞒绥儿一事她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然此事她其实不必心虚遮掩,赶忙解释道,“那孩子与世子并无任何关系,他是臣妾和陛……”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