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定远侯聪明一时,却不想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他当年不陷害苏岷,令他流落溧国,也不会遇到那个游医,知晓离魂花的解药,最后循环之下,反破了这场局。
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信末,苏岷告诉苏织儿,处理完玉成关之事后,他恐不会直接回京城,如今揪出了藏匿多年,狼子野心的老定远侯,彻底自证了清白,他也算了了心愿,剩下的便是亲自去沥宁,收敛她娘的遗骸,带回老家安葬。
看着末尾那句“为父守约并未食言,你母亲一事,终是为父亲赴亲为,待春暖花开,携棺椁由京,便是全家团聚之时”,苏织儿反复读着这话,以手捂面,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盏茶后,她红着眼眶折起这封长信,看向窗外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昨夜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皇宫,一枝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腊梅花探入窗内,捎来一段暗香在空中浮动。
萧煜不愿让她沾染朝中那些肮脏的事,故而老定远侯之事,几乎未与她提及分毫。
还是苏织儿自旁人口中听说,老定远侯那日被悬吊在宫门之上,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败北,相继被韦毅一刀了却性命后,终是因承受不住而发了疯,被关在刑部大狱里,时而哀嚎,时而狂笑,口中念念有词,说这大澂的天下是他们贺家的。
至于宁远侯府剩下的人,重罪者被处以极刑,至于部分女眷,则被回沥宁的韦毅顺带押送流放,这些被娇养长大的女眷看似被留了一命,但多数想必根本挨不住北地的风雪,就要被摧折在流放的路上。
对于处理老定远侯此事上,萧煜并未手软留情,毕竟他若不下杀手,那被杀的便会是他。
宫廷朝堂从来便如此残酷。
十二月初,萧煜下旨令礼部工部等着手准备封后事宜,意欲在年后正式准备封后大典。
是日,御书房。
赵睦替萧煜把完脉,禀道:“陛下体内的余毒已尽数清除,想来日后再不必受那离魂花之苦。”
“嗯。”萧煜拉起袂口,淡淡应了一声,看起来却并未有多欢喜。
赵睦背起药箱,本该就此告退,然思忖片刻,却是忍不住道:“陛下,关于那事……可要告诉娘娘?”
萧煜提笔的动作微滞,沉默少顷,低声道:“不必了,她只消知道朕的毒已解了,便够了……”
他薄唇微抿,“何况,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他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若非三年前在兆麟村附近的破庙遇到苏织儿,已存了寻死之人的他可能早已是坟冢中的一具枯骨。
不管将来能多赚来多少年,都得感谢老天眷顾,让他能与苏织儿此生相遇相守。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倏然放下手中的湖笔,看向高祉安道:“去凤鸾殿。”
高祉安应声,匆匆扯过一旁的狐裘大氅给萧煜披上,紧跟其后。
沿途的宫道两侧堆满了被宫人扫开的雪,还未至凤鸾殿,萧煜便听清脆悦耳的笑声自里头传来。
他提步踏进去,便见苏织儿着一身藕荷的对襟花罗袄,月白暗纹百迭裙与绥儿在院中的雪地里玩闹。
纵然已经生过孩子,可这一身娇嫩的颜色,和她如花的笑靥,仍是令她明媚如少女,粲然若暖阳。
一岁多的绥儿已经走得很稳了,就这般咧着嘴,咯咯笑着屁颠屁颠追在母亲后头。
萧煜不自觉唇间微扬,走近了些,瞥见苏织儿已然湿透了的鞋,不禁剑眉微蹙,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织儿正玩得尽兴,全然没注意到他,身子骤然悬空,吓得一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惊诧地抬首,唤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