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
怀钰将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
沈葭摸了摸他的后脑:“我也想你。”
“你瘦了。”
他摸到了她身上突起的骨头,利刃一般,仿佛能划破他的手。
“饿的。”
沈葭叹了口气。
怀钰这才想起她一天都没有吃饭,不,恐怕不止一天,襄阳被围了那么久,城中粮草断绝,难怪饿成这副模样。
他急得抬起身:“我去给你拿吃的,你想吃什么?”
他此刻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馐美食都捧到她眼前。
沈葭拉住急匆匆的他,道:“我现在不饿,什么也吃不下,你别忙,你都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说给我听。”
“那就说来话长了……”
沈葭话音一顿,脸色突变。
怀钰急忙问:“怎么了?哪里疼?是我方才压到你肩膀了?”
沈葭摇头:“不是,狗儿呢?”
怀钰一愣:“狗儿是谁?”
“咱们儿子!”
沈葭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二丫是不是还带着狗儿躲在襄王府里?对了,这里是哪儿她都不知道!
她急得要下床去找,怀钰赶紧按住她:“你别担心,孩子很好!在舅舅那里!”
“舅舅……他没事罢?”
沈葭还记得自己投水之前看见了谢翊,他当时身中三箭。
怀钰道:“他没事,他在衣服下面绑了稻草,大约只破了层皮,没有大碍。”
沈葭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孩子怎么在这里?”
“我找到的。”
怀钰将自己怎么无意间发现那枚白玉蝴蝶,又跟着士兵进入襄王府小院,发现躺在地上的那具年轻女尸,正要走时,听见井里传来孩子哭声的事,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他发现沈葭不停流着眼泪。
“怎么了?”他一下慌了手脚,猛地醒悟过来,“那个女孩,你认识?”
沈葭哭着点头。
他早该猜到,如果不是相识,她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玉坠交给一个陌生人,小女孩又怎会把他们的孩子用水桶吊着放进井里,自己在外面为保护他而死?
怀钰涩然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葭哭得眼尾潮红:“她叫二丫,这是她的乳名,因为她幼年生了一场大病,她爹妈怕养不活,就给她取了这么一个贱名,她还有个大名,叫李穗,麦穗的穗。”
怀钰伸手替她揩去眼泪,安慰她:“不哭,我会为她立碑修祠的,她是咱们儿子的恩人。”
“也是我的恩人,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见你的这一天。”
沈葭从无定河边的龙王庙说起,将她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娓娓道来,先是在洪水中漂了一日一夜,幸而被经过的李大夫一家救起,然后是天津城外的难民营,接着是好不容易进入城内找官府求救,却发现那人是上官家的门生,想要杀掉她毁尸灭迹,又不幸遇上城外的灾民发生暴动,一日之内便占据了天津卫,之后因为一锅狗肉,险些被大蒸活人,天津十日事变后,她被迫混在流民队伍里,南下襄阳……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怀钰也见缝插针地说了些自己的经历,沈葭由此得知他在无定河下游沿岸的城镇搜寻了她许久,就差没把河水翻个底朝天,没找到她,倒误打误撞找着了上官熠的浮尸。
还发现他们本来能够在天津遇上,可惜怀钰晚到了两天,他赶到天津的时候,她已经跟随流民离开了,世事就是这么地造化弄人,如果他能早到两天,他们就不用分离这么久了。
之后她一路辗转南下,怀钰却因收到错误的情报,而动身折去了西北,又碰上皇后派来劫杀他的东瀛刺客,一路上险象环生,险些死在太行山夹道上。
沈葭想到皇后就不寒而栗,以往只觉得她这人神经兮兮,总是一副紧张过头的样子,待人虽不算热络,但至少没有坏心,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紫禁城里怎么会有良善的女人?
皇后就像一条咬人不叫的狗,总是躲在暗处发号施令,她不相信上官熠指使陈适绑架她这回事没有她的授意,她知道等怀钰回到北京,这件事一定不会善了,所以派出刺客来追杀他,如果不是怀钰福大命大,说不定他俩就真的阴阳相隔了。
再回过头来说,如果不是皇后从中作梗,她也不会在外面流浪那么久了,天津距离北京那么近,要是罗汝章肯送她回京,她更不会因为一锅狗肉得罪雷虎了。
沈葭忧心忡忡地问:“你要拿皇后怎么办?会告诉圣上吗?”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来怀钰的回答,偏头一看,才发现他脑袋歪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
翌日上午,日上三竿,怀钰被从窗外爬进来的阳光晒醒,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些毒,他被晒得脖子上全是汗,那光又恼人得紧,他皱着眉头,不停地往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挪,快要掉下床沿时,身子鲤鱼打挺似的一弹,惊醒了。
他立马往身旁一望,是空的,沈葭不见了!
是……是梦吗?
他早该知道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他做的又一场美梦罢了!
他赤足下榻,披头散发地冲出去,刚到外间,脚步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