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你说这话好没良心啊。”阿南反问,“你要查清三大殿的纵火犯,我也要为公子洗脱嫌疑,咱俩不是刚好一拍即合么?而且现在也造福百姓拯救顺天了,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他没有回答,神情渐渐地冷了下来。
“果然如此……”他低低地说着,然后抬眼看她,嘴角轻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火海中出生入死的相随,那不分彼此心有灵犀的配合,那不顾生死将他的毒血吸出的行动……
终究,全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太阳穴上青筋跳得厉害,他不想与她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了,只以公事公办的强硬语气道:“就算竺星河与此事无关,但朝廷也不能因此而罔视流程。到时候自会查验释放,你何必心急。”
阿南撅起嘴,两腮鼓鼓地瞪着他。
见这边气氛不对,韦杭之拨马过来,站在旁边不敢出声。
朱聿恒避开阿南的逼视,转头问他:“怎么了?”
“圣上急召,让大人立即到宫内觐见。”
朱聿恒便将随身的令牌解下来交给侍卫,说:“你带阿南姑娘去刑部跑一趟。”
阿南眼看着他快马加鞭离去,气恼地嘟囔了一句:“说到正事就跑,怎么回事啊!”
令牌一亮,刑部最深一进院落内,墙壁最厚、门锁最坚固的那间证物房,就为阿南打开了。
守卫询问了她要找的东西,带她走到贴着“短松胡同”四字的柜子前,打开柜门让她自行寻找。
阿南打开一看,里面有摔坏的提灯、破掉的瓶瓶罐罐、缺腿的柜子……甚至连她买的绢花和衣衫都在。
拿起那盏提灯,阿南想起自己与阿言初遇时那一场大战,不由得笑了出来。
幸好初遇的那一夜,她收住了手中流光;幸好黄河激流时,她在浑浊泥水中看见了他的手;幸好在春波楼,她一掷定乾坤,让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否则,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与阿言一起经历的这一切了。
翻了翻东西,其他都在,就是没有那只遗失在神机营的蜻蜓。
“奇怪……”阿南思忖着,难道说,因为是丢在困楼内的,结果没有一并送到短松胡同这边来?
“看来,得再让阿言去神机营找找了。”她自言自语着,正要出去,一眼瞥到旁边的柜子上贴着“蓟承明”三个字。
阿南一时有些好奇。不知蓟承明是怎么发现关先生的地图和地道的呢?此人也是个厉害人物,潜心设计二十来年,最后虽功亏一篑,但是差点掀翻了这个朝廷啊……
她转头看门外,见带她来的侍卫正和库房守卫在门口闲聊,心想,他们怎愿多事帮她打开呢,还是自己来吧。
她把外面短松胡同的柜门敞开着,挡住自己的身影,然后从臂环里抽出一根尖细的钩子,插进蓟承明柜子的锁孔,慢慢地控制着手指,寻找锁芯的压力。
手指的灵活度终究还是比不上以前了,以至于她用了十来息的时间,才将这个锁打开。
里面也是整整齐齐摆放的东西。阿南飞快翻看那些个人杂物,都是些平凡物事,又翻了翻他的手札之类,也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宫中账目和杂事。
想来也是,这人心机如此深沉,怎么会轻易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阿南正想将柜门关上,目光瞥过角落,发现有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便随手打开一看,然后猛然皱起眉头。
那是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铁弹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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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她自然再熟悉不过,因为是她亲手制作的。
他们内部拿来传递机密信息的东西,打开的方法,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阿南毫不犹豫,抬手拿起它,用指尖熟稔旋转,再一按一压,不过弹指间,它便打开了。
她抽出里面的纸条,看到了上面的字。
“哇,简直胆大妄为,居然敢说当今皇帝是匪首,啧啧啧,真是我辈中人……”阿南低呼着,又看下去,一直到最后那句“以我辈微躯祭献火海,伏愿我朝一脉正统,千秋万代”,她才脸色骤变。
后背有微汗沁出,她呼吸滞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立即将纸条重新卷好,塞回弹丸之中,然后将它关闭如旧,放回原处。
悄无声息锁好蓟承明的柜门,她抄起旁边柜子内那盏已经砸得不成样子的提灯,走出库房,展示给守卫看:“我要拿走这个。”
等守卫登记好后,她才告别了带自己来的侍卫,提着那盏破败的灯,纵马离去。
盛夏午后,槐树阴浓,知了远远近近的叫声,传到耳边无比嘈杂。
远离了刑部之后,她勒马站在树荫下,捏紧了手中的灯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将这骤然被自己发现的秘密,理了一遍。
公子与三大殿的起火案,有关联。
蓟承明是效忠于他的宫中眼目,纸条正是传给公子的。
阿言说过公子曾在起火当夜潜入三大殿,看来,是真的。
阿言看过这张纸条,所以才会知道地道密语是“一脉正统,千秋万代”中的“一、正、千、万”四个字。
无论她立下多大的功劳,朝廷都不可能释放公子。不是幽囚一辈子,就是被秘密杀害。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了。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死死捏住手中提灯柄,掌心被硌出深深红印,却仿佛没有知觉。
难怪……难怪阿言一直不肯答应释放公子,甚至宁可一再欺骗她。
原来她一直是与虎谋皮,白费心机!
一霎间心绪混乱,气恨与惊惧填塞了她的胸臆,她恨不得立即冲到宫里去,把阿言揪出来,狠狠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