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脸色变幻,唇角冷笑,她从腰间拿出一枚黑色手指大小的骨哨,林之南看着那骨哨形状,像是用人的肋骨做的,只见她把骨哨凑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萧宁精神一下紧张,但又很快变得茫然,因为她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可是林之南却脸色一变,左手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右腕,又过了一会儿,安静如同鬼城的楚月宫里,响起了整齐又缓慢的脚步声。
那是有许多许多人,正在极其缓慢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林之南想起曾经师兄开玩笑说过,当你面前站着一个巫妖,那你可能早就已经被他包围了。
她抬起头望向门口,门外投射进来的天光依旧明亮,但是很快,那些天光就被一个个摇晃的身影遮挡住了。
与此同时,整个齐国王宫里,原本正在各自做着自己事情的那无数宫女太监侍卫随从们,全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
往前走路的人抬起的脚停在了半空,为客人倒酒的侍女举着酒盏也不再动,任由酒液溢满酒杯一直撒到桌上留到客人的身上,奏乐的伶人停下了吹奏,舞女停下了旋转,只有长长水袖飘飘荡荡地垂落下来。
雅乐骤停,四下寂静,热闹的宴客厅瞬间陷入了无比诡异的沉静当中,仿佛世间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互相交谈说笑、试探打量四周还有各种在心里做着思量的客人们也全都第一时间停了下来。
然后被洒了一身酒水的某个外国使节刷得推开桌子跳了起来,小桌撞到了旁边弯腰给他倒酒的侍女,侍女的身体僵硬地左右摇晃了一下,却并未摔倒,而是缓慢的,像是骨骼生锈了一样,一点一点仰起了脑袋。
近距离之下,几乎能听到脖颈骨骼摩擦发出的艰涩的咔哒声,与此同时,那些停下了动作的侍女太监们,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所有人一起缓慢地仰起了脑袋,目光浑浊而没有焦距地转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这一幕极其的惊悚诡异,吓得宾客们全都不敢呼吸,年轻的安远伯,一双眼珠子都仿佛要瞪出来了,西秦小王爷段琤摇扇子摇到一半,也僵住了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些诡异的宫人身上,仿佛都忘了要做出反应,直到金陵猛然一踹凳子,一把拽起白芷将她拉到身后同时大吼了一声:“快跑!”
几乎是他吼出来的同时,那些原本动作缓慢的宫人们,同一时间,突然就嘶吼着迅速扑向了那些最近的宾客。
一瞬间,宴客厅内惊叫四起,到处都是桌椅翻倒,人仰马翻的惨叫和奔逃声。
这里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没有那么迅速,所以被第一时间盯上的几人都是瞬间就被扑倒啃咬,金陵无法再掩藏,抽剑就刺向最近几个人,他剑势凶猛迅捷,且对这些怪物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是效率最高的,那就是一剑刺穿眉心。
他动手的同时,白芷躲到了柱子后面,从怀中摸出几颗药丸,用手指弹向正追着一个东海使节团成员的小太监。
药丸撞到小太监身上,几乎立刻就碎成粉末散开,小太监毫无反应,倒是摔倒在地正举着桌子顽强抵抗的使节团成员鼻子抽了抽,脸颊突然泛起红晕,人开始迷糊起来,挡在头顶的桌子也无力地摔落在地。
“这些人蛊百毒不侵,不会被你的毒影响的!”
金陵头痛地冲上去一剑刺穿那小太监脑袋,然后拎着已经软绵绵的东海使节团成员甩到白芷脚边,“躲好别添乱!”
白芷看也不看脚下的人,眯眼看金陵的背影:“你敢瞧不起本宫?”
“我现在没空跟你胡闹!”
金陵又踢翻了几个扑过来的宫人,余光瞥到西秦那边,发现那个表现地很轻佻不着调的小王爷,虽看起来颇为狼狈大呼小叫地在桌椅廊柱之间各种逃窜,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躲得很有章法,而且眼神一点不慌乱,他的那些个随从对付这些蛊人也颇为游刃有余,只是他们行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怎么在意他们小王爷安危的样子。
金陵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他耳朵一动,转眼望去,就见那个安远伯躺在地上,身上正压着两个蛊人,他一边惨叫一边踢蹬,却无济于事,身下地板上流出一股黄色液体。
金陵飞身跃起,一脚踹飞一个,又一剑从后脑刺穿了那蛊人,噗呲一声,血溅了安远伯一脸,蛊人从他身上摔落到一边,他眼睛发直,茫然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金陵。
金陵看也没看他一眼,甩掉剑身上的脏污,又朝着其他方向的蛊人杀去。
他满身杀气,如修罗一样穿梭在来往怪物中,比那些蛊人还要骇人,他的表情杀气腾腾的,心中涌起的暴戾与焦躁完全压不下来。
一定是出了什么预料外的变故,才会突然变成这样,否则没道理同一时间整个宫殿的宫人全被触发了。
关键之处一定是在贵妃或者齐王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萧宁在哪儿?这里这么危险,她那么冲动鲁莽的性子,万一——
金陵情绪越发暴躁,下手也越加狠厉,终于在其他几位幸存侍卫的协助下,他们清理完了长春殿内的蛊人,他带着一干人往外跑,刚出殿门,发现门口黑压压的身影竟是比殿内的还要多好几倍。
幸存的人们绝望起来,有人哭有人叫,金陵看了眼那些人,皱紧了眉头。
他虽然急着去找萧宁,也急着要弄清楚事情源头,但此刻他也不可能丢下这些人不管,这里都是各国使节,若是全出了事,时候北齐必然要被他们各国联合责难,如今北齐早就不复往昔,别说死对头西秦了,就是其他那些弹丸小国,有时候都会蠢蠢欲动,决不能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
他皱紧眉头,正烦躁,白芷忽然问他:“要是你一个人,能不能脱身?”
金陵一愣:“什么意思?”
白芷抬手一指后面这些人,“不管他——”她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指,指自己鼻子,“我是说,不管我们的话,凭你的身手可以轻松跑出去吧?”
金陵移开视线:“我不会自己走掉。”
白芷眉梢一抬,嘴角勾起,抱着胳膊凉飕飕说:“你不担心你那位公主了?”
金陵唇角抿紧,握剑的手微微收拢。
看他这模样,白芷轻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抛了抛:“让你瞧不起本公主,现在本公主就让你长长见识。”
金陵皱眉:“我说过了,毒药对这些蛊人没用。”
白芷白他一眼:“谁说我要对他们用了?”
金陵愣住。
“这是龟息散,”
白芷抬了抬下巴,“吃了这个,能维持两个时辰的假死状态,时间一到就能醒过来,而这期间则都会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这些蛊人,对死人可没兴趣。”
金陵眼睛略微发亮。
白芷握紧了药瓶,抬眼看他:“两个时辰后,你会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