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跟着曲筝的视线对着屋子环视一圈,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曲筝抬眼看了他一下,轻笑道,“原来冷酷无情的谢大人也并非传说中的铁石心肠,暗地里将以前的旧人都归聚在身旁。”
她是生意人,知道一个女子开铺子没那么容易,这里面谢衍自然出了不少力。
谢衍颔首,“是啊,他们都回来了,可是——”他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你却要离开了。”
曲筝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话。
幸好这时余妈妈端来了茶饮,谢衍起身去接托盘,曲筝则缓缓舒了一口气。
谢衍把托盘放到桌面上,余妈妈热心的将一个琥珀琉璃碗端到曲筝面前,将盖碗茶和陈皮端给谢衍。
曲筝馋这一口好久了,余妈妈刚离开,她就小心翼翼的拿起汤勺,准备先送嘴里一口,却听对面谢衍道,“先等等。”
说话间,就捏了一块陈皮放到她的琉璃碗中。
曲筝看着那块深橘色的陈皮在饮子里起起伏伏,突然好像明白了一件事,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上一世文情带给我的甜饮子,都是你从这里买的?”
上一世她就奇怪商家为何要在甜饮里放一味中药,让原本的好味道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却也纯属画蛇添足。
如今看来,倒很像是谢衍会做的事。
谢衍用看白眼狼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莫不是现在才知道吧?”
椰酪和糯米性寒,放片热性的陈皮恰好相克,上一世也就偶尔纵着她喝一杯。
曲筝鼻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文情也是个闷葫芦,要么扔下东西就走,要么索□□给门房,并没有刻意说是谢衍买的,而谢衍平日冷的像冰,她自然想不到他会在这些小事上用心。
其实上一世她后宅死寂的生活中也不乏一些小惊喜,可口的小食、新出的话本、不约而至的戏班等等。
难道说这些都是谢衍悄无声息安排的?
曲筝垂了眼,用汤勺轻轻搅拌那片陈皮,却不敢开口问。
她怕印证后,那颗像蚕茧般安于一隅疗愈的心脏,会挣脱一缕缕束缚,再度跳动起来。
她只想平静的过完这一世,不想再把自己放到那种不安中。
看她不停搅动手里的汤勺,谢衍沉眸看了她一眼,温声,“不是惦记很久了么,快喝吧。”
曲筝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盛了一勺,慢慢送入口中,牛乳和清茶的香气在口舌间碰撞,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无负担的甘甜。
谢衍却在这时又问,“好喝么?”
曲筝神思不属的回了句,“好喝。”嘴里这样说,脸上却是无滋无味的表情。
谢衍却也没有深究,端起茶碗浅饮一口。
两人都默默喝茶,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冷寂下来之后,旁边的对话就显得特别聒噪、大声,只听一个男子悄声对同伴道,“你听说过万红丹么?”
见那人摇头,他接着道,“这万红丹啊,是用一万个阳刚男子的鲜血熬炼而成,有续阳延寿的能力,道士说,它的功效和用真龙之血炼制仙丹的效果一样。”
另一个人撇嘴,“这世上哪里有真龙之血?”
“嗳,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咱们京城就有。”
“真的么?是谁啊?”
这些话本是自己灌到曲筝耳朵里的,听到这里不免好奇,京中谁有真龙之血,不禁悄悄竖起耳朵。
谁知,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碰撞声,一向教养很好的谢衍,放碗盖的动作粗鲁豪放。
说话的两人如惊弓之鸟,悄悄往这边瞥了一眼,噤了声。
曲筝只能在心里惋惜没听到关键的地方。
一杯清茶,一碗甜汤吃完就消耗了上半日的时光,到了饭点,余妈妈令人做了几道时令春盘给二人当午食。
半途胡叔过来和谢衍去里间商议事情。
余妈妈见曲筝落单,过来陪她坐着。
余妈妈看着桌上的菜碟,略带羞涩道,“我这后厨都是粗人,食材也家常,委屈曲大小姐了。”
曲筝淡笑说,“余妈妈客气了,这些小菜都很可口,只是您怎么认出我的?”
余妈妈朝谢衍所在的房间瞥了一眼,抿嘴轻笑,“他啊,很少这样控住不住自己,自进屋后,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这世上能让他如此挂心的,也只有他前些时候日日求娶的曲家大小姐了。”
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余妈妈想不知道都难。
曲筝尬尬一笑,低下头,继续默默用膳。
谢衍不知何胡叔谈了什么事,从内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凛如霜雪,只是在看到曲筝后,那些寒意顿时消失。
用完膳,曲筝又尝试了几种铺子里的其他茶饮,吃饱喝足这才同余妈妈道别。
出来之后,两人又漫无目的在城里逛了逛,皆因他们目标太大匆匆结束。
曲筝见太阳已经挂在山头,尝试着问道,“那个,一日任务算完成了么?”
谢衍没有回答她,一双黑瞳像静静燃烧的黑炭在她脸上游走,描摹她的五官,仿佛想寸寸刻进心里。
曲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几乎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忽听他故作松快道,“那就现在结束吧,你好回去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