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心里觉得挺唏嘘。
等走到边界线,这种唏嘘就变成了惊疑——
坡地狼群的领地标记不见了!
她记得非常清楚,东面邻居喜欢在树林和原野交界处的几棵小雪松下面做标记,每次靠近都能闻到不容错认的气味,也能看到树皮上被抓过蹭过的明显损伤。
可是现在,不仅气味被雪洗得淡到几乎闻不到,就连树皮上的剐蹭也有点弥合了,毛估估寒潮前后的大半个月里,坡地狼群根本没有想过要到这里来巩固标记。
这怎么可能呢?
领地是狼群生存和发展的重要物资。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守住,狼群也不会主动放弃领地,顶风冒雪爬也要爬过来把记号重新做好,而不是把辛辛苦苦维持住的活动范围拱手让给邻居。
情况真坏到这个程度?
安澜恨不得从研究员手中抢一台无人机来从高空查看情况,好知道坡地狼群现在到底还剩下几个成员,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没希望守住领地。
关键是它们退了多远。
落基山脉北部狼群密度很高,这片空白区域如果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有新的狼群入驻,虽然不会是大狼群,但也需要谷地狼群去进行一番接触与磨合。
很麻烦。
想到这里,她干脆继续往前走。
黑狼不出意外地跟了上来,两头大狼一前一后照应着在原本属于坡地狼群的领地里查看情况,期间还惊动起几只栖息在树上的飞鸟,扑棱棱地升向高空。
一直向前走出半公里,无事发生。
又走了两公里,安澜才隐隐约约嗅到点熟悉的气味,在某棵大树底下找到了新做上去的领地标记,下面还有一滩暗色的血迹。
她一时三刻也不明白血来自哪里,就决定先把空出来的缓冲带做上标记,其他的等回去和母狼王讲完情况之后再说。
常理而言,快到温暖时节,阿尔法狼肯定不会嫌领地少,只会嫌领地不够多。
因为什么呢?
因为有几只新长成的灰狼要出去碰运气了。
之前长腿选择在一岁半的时候出去冒险,委实是早了点,所以才一次没成功,不得不回家蹭了几顿饭,然后再出去第二次。
胖胖、小调皮和兔子今年都两岁了,已经可以被称为成年大狼,该学的知识也学得差不多,放到外面去独立生存多半不会翻车。
虽说谷地狼群一年到头都黏在一起,不像有的狼群那样喜欢天气热的时候分散,天气冷了再团聚,但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
母狼王老了。
权力更迭已经可以预见。
它得为下面适龄的小狼多做打算。
尤其是那些多到要造反的公狼:这一窝活下来的四只除了被安澜起名叫“糯糯”的小姑娘之外竟然全是雄性,要是都养在家里,几年之后就是一群光棍。
又不是开和尚庙。
放出去,统统放出去。
该怎么独立就怎么独立,别到时候在狼群里打生打死,让两头阿尔法狼活到要退休的年纪还不得安宁。
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暗示之下,胖胖挑了个天气特别晴朗的日子第一个离开了家。
它准备搬到缓冲区附近去独自游荡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落单母狼可以约会,然后再一起到更远的地方去建立自己的领地。
胖胖离开之后不久,胆小鬼也离开了。
说句实话,那天安澜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其他灰狼也没好到哪去。
清早胆小鬼就表现得很异常。
它先是陪着能跑能跳的弟弟妹妹玩了一会儿,又跑到胆小鬼哪里黏了半天,最后把地位比它高的家庭成员挨个舔了一遍嘴,连平时没什么机会去亲近的阿尔法狼都不例外。
安澜最开始以为它肚子饿了,还在想都这个年纪的大狼了竟然还跟老妈撒娇乞食,简直应该被抓到西伯利亚去挖土豆——
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当年也撒过娇的事实。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所有灰狼都准备躺下来休息,只有它站着没动,半晌,在地上擦了擦前脚掌,毫不犹豫地就朝树林里走。
这个举动其实有点挑战权威,因此当日值班的公狼王立刻发出了一声嗥叫,警告对方不要无视狼群的规则。
但另一头阿尔法狼没有叫。
大概世界上真的有所谓母子连心这回事,母狼王从躺倒的姿势转为趴卧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胆小鬼,直到它在两棵大树中间站定,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了很久很久。
但它最终还是要踏上属于自己的路。
去年鲑鱼季节,这头灰狼找到了自己在狩猎中的价值,从此不再表现得那么战战兢兢,而是慢慢支棱了起来,这次寒潮中更是紧跟大部队,一直没有落下过。
安澜想也是时候了。
也是时候摆脱欧米伽狼的身份。
也是时候去成为谁的丈夫,谁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