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严重的一次“单飞”发生在二十三日下午。
但是伯茨雄狮正在长距离追踪斑鬣狗氏族,所有待在停泊点附近的游客都看到了伯一的穷追不舍,也看到了伯二的狂躁、伯三的疲软,三头雄狮把战线拉得非常长,到最后甚至完全没有战线可言,在伯一还在奔跑时,两个弟弟已经开始掉头往河边的大树下折返。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迹象。
假如没有外力进行干涉,光像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过往一些因为抱团不够紧密而被敌人找到机会逐个击破的雄狮联盟就是伯茨三兄弟的下场。巅峰期雄狮的强大是压倒性的,是难以抗衡的,但并非绝对的,就算北方狮群的地主雄狮再年老体衰,经验也会告诉它们该在什么时候把握时机、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把握时机。
游客们只能目送着伯一远去,抱着一线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它和它的兄弟们都能控制住自己的坏脾气,也希望能有一个途径让它们发泄发泄心中的火气。
在狮迷们的祈祷中,在斑鬣狗版块订阅者的关注中,在工作人员的密切观察中,十二月二十五日,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伯茨三兄弟的烦躁情绪终于到达了顶点,而能够使这种情绪被宣泄出去的“途径”也终于到达了领地边界。
十二月二十五日夜晚,在世界另一端部分国度庆祝着圣诞的时候,非洲大草原深处响起了一阵难以卒听的、极为可怖的、后来被摄影师们描述成如同“七万个地狱一齐降临”般的喧嚣声。
第381章
二十五日傍晚,安澜带着巡逻队走过季节性猎场,前往北部边界做加强标记。
雨季有蹄动物向南的大迁徙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南部斑鬣狗们走到大河附近时,目所能及处在渡河的都是些小股进军的瞪羚。鳄鱼在河中央吃得满嘴流油,好几条干脆歪在沙洲上晒太阳,动都懒得再动一下。
安澜盯着这些惬意的鳄鱼看了好一会儿。
大迁徙给所有掠食者提供了一个吃“旋转寿司”的机会,但有些掠食者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等待食物上门,有些掠食者却要在享受食物的同时负担起紧随食物而来的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这几天,北部氏族又有动作了。
箭标和三角斑鬣狗分别在季节性猎场两个不同的方位见到过正在寻觅猎物的入侵者,小断尾某次跑来和大部队集合时身上还挂着血迹,似乎是带队和入侵者们发生了一场“小摩擦”。
除开这两个政治联盟之外,王室小团体也和敌人发生过正面接触。
壮壮在“激怒雄狮”行动开始时就被安澜派到了东部战线,在那里,它每隔两天就能碰见一次同样在防备着北部氏族的小希波女王。大概是压力真的出奇迹,这段时间它竭力表现得沉稳可靠,在拉扯狮群和保护边界线的工作中都没出过岔子。
也正是因为首领稳住了,王室小团体才没在碰见入侵者时贸然采取行动,而是远远地跟随了一段距离,直到确认它们离开领地才旋身折返。晚些时候,橡树子向女王确认,认为对面带队的个体是南部氏族的“老朋友”密苏瑞。
说实话,安澜对这个北部氏族最大的政治联盟真是没脾气——无论打击它们多少次、削弱它们多少次,密苏瑞联盟永远都有新的后辈可以顶上来,可以说是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要是没有频频折戟,恐怕这头雌兽都够格独立出去自己当女王了,但是现在,由于双方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它就是死也要死在更具备复仇可能性的大群体当中。
安澜不是没想过在密苏瑞的恨意上进一步做文章,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把密苏瑞联盟放到计划当中——眼下她已经把所有能拖下水的群体都拖下了水,没必要横生枝节,反正就算什么事都不做,该来的总会来。
……瞧啊,这不就来了吗?
在距离领地标记约有三百米的地方,巡逻队发现了一具瞪羚尸体,皮肉和内脏基本都被吃空了,头上有营养的成分也被掏了出来,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脑袋孤零零地望着天空。
尸体周围遍布着斑鬣狗和胡狼的脚印,还有秃鹫抢食时钩爪用力抓入地面的痕迹,从脚印分析,这次越过领地边界的北部斑鬣狗至少有十四只,其中一些脚印还有朝东走的趋势,但只走出几十米就骤然北折,应该是嗅到了巡逻队的来临。
安澜知道它们想去寻找什么。
水源地死了一头河马,那股气味从清早开始就在不可阻挡地朝着四面八方溢散,领地里的掠食者都在蠢蠢欲动,愿意冒风险的甚至都已经跑去查看过一轮,只是被“鳄鱼池”挡住了而已。
可是北部氏族还没有来查探过。
在看到脚印的一瞬间,安澜就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契机终于降临了——毫无疑问,北部氏族绝对不会放弃这份每分每秒都在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摆盘装好了的肉块。
事实也的确如她判断的一般。
出于惯性思维也好,出于侥幸心理也罢,入侵者们显然认为南部氏族还会把当季最为丰饶的猎场拱手相让,以溃逃打开一条入境的通路……可是这一次,它们完全是打错了主意。
夜幕四合,当北部女王带队压到边界线时,等待着它们的并不是敞开的大门、神色不安的防御者,而是早已严阵以待、露出了獠牙的大部队!
安澜破天荒地将全部战力都召集了起来。
无论是那些平常不经常参与斗争的雄兽,还是那些长期留在巢区看护幼崽的母兽,亦或者是那些尚未成年的两岁龄,在这个不可违抗的声音的命令下,无一例外地赶到了王座跟前,守护着它们的领地,拱卫着它们的女王,听候着她的差遣。
伤势堪堪痊愈的坏女孩和先前被重伤过、此时稍有些神色恹恹的母亲待在一起,两名年长者虽然都不在最佳状态,但一个是南部氏族的定海神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起到破局的作用,另一个是将安澜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它只需要站在这里,就表明了安澜死战不退的态度,因此吸引了在场所有氏族成员的目光。
在老前辈边上约十几米的地方,箭标带领着它的家族成员,已然摆出了最适合发动攻击的阵型。和它们站在一起的还有上校,后者甚至显得更加有攻击性,尾巴高高竖着,牙刀全部露出,光是看着就在知道它渴望饱饮敌人的鲜血。
小断尾带着母亲留下的族人们站在右侧。比起母亲来说它依旧差得很远,但今天,它具有瞻前顾后的特性还是优柔寡断的特性都不重要,因为在这里有一只强有力的手,任何存在只需要安心地成为一把利剑,就能朝着正确的方向舞动。
王室小团体站在统治者联盟背后,因为它们更加年轻,许多两岁龄和刚刚成年不久的中层成员后裔和高位者后裔就选择和它们站在一起,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还跟随着低位者的血亲。
逐渐逼近的北部氏族也露出了它们的真容。
被北部女王带来的氏族成员大约在四十只上下,绝大多数处于壮年,但也有一些似乎刚刚从极为折磨的病痛中康复过来,脖子上和腿根部还带着肿胀破溃后留下的疤痕。
从场面上看,安澜认为己方赢面较大。
但这一次,她谋求的不是险胜,不是小胜,而是要在敌方阵容中制造一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报血的大溃败,要将核心力量拆分于此,将中坚力量粉碎于此,将新生力量埋葬于此!
用力地刨了刨地面,安澜扭头向后张望。
在站在大部队最后的雄性群体当中,有一个特定的存在接收到了这道饱含深意的目光,于是带队悄悄地没入了逐渐暗沉起来的夜幕。
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时间里诺亚都扮演着一个倾听者、追随者和协力者的角色,有许多事情,安澜可以交由盟臣和近臣去完成,也可以自己上场,以最高的效率号令部众发动攻击、合围不动、保持守势或者无条件撤退,但在一些或许会对它们提出太高的要求,以至于会让它们因为无法理解而失败、而伤及自身、而危害到整个局势的事情上,她知道自己应该托付给谁。
一如既往地,在事态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发展的关键节点上,诺亚用照行表明了自己对伴侣无条件的支持,似乎并不把这项任务失败后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雄兽们披着夜色离去了。
在发现需要面对的对手骤然减员之后,北部女王也正如安澜事先所料想的那样,毫不犹豫地低吼起来,向全部主战力发出了抓紧时间进攻的最高命令。
瞬息之间,站在最前列的几个战团就纠缠在了一起,牙刀碰上牙刀,肩胛撞上肩胛,咆哮声在场中如落雷般滚动,皮肉翻飞,血珠四溅。
蜜獾和箭标像两把锐利的匕首一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冲杀进了敌人的阵容当中,即使是那些早已习惯了它们战斗方式的联盟成员都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数闷头苦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