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点了点头。
通讯结束后他倒头就睡着了,直到中午,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忘了把终端从免打扰模式中调整出来,打开信箱,就看见数十条通讯和消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宋询礼的通讯已经劈头盖脸而来。
“什么——”
“王医生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王医生说杀了自己的父亲,自首当天就死在了调查局,星网铺天盖地都猜测是勃朗宁动的手。”
宋询礼沉沉的声音像是一道魔咒,在沈昼耳边是盘桓、回响,最终化作一道颤栗,从心底直达头皮。可是沈昼想,他竟然没有多少惊讶,他昨天就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见面了。
她死了,他不惊讶;她杀了自己的父亲,沈昼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从她知晓自己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半只脚迈进了深渊;从她把芯片给自己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被书写,铸成了钢铁,不可撼动……
但是沈昼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胡乱地翻阅信箱消息,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条:
【您好,非常遗憾的告知您,您的朋友王斯语小姐已于今日凌晨去世,见信请联系联邦调查局xxxxx。】
沈昼呆愣了几秒钟,随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王斯语昨天被羁押的时候紧急联系人填了自己。
她真的,没有家人了啊……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起王斯语后来的眼神,空茫的、寂静的,像是雪落满山,不再有声音,也没有生机,只有风,寒冷的、凛冽的猎猎大风。
科洛死了,现在王斯语也死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他有些迷惘地看着窗外,那里微风轻拂,日光正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地洗漱换衣服,然后将终端扣在自己手腕上,并刻意地没有去看星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他离开了家,直奔调查局。
路上,他思前想后还是给杜宾德夫人连了一条通讯。
很快就接通了,但杜宾德夫人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您是——”沈昼脱口而出,但声音很低,“是因为王医生么?”
杜宾德夫人神容憔悴得可怕,她应该是哭过,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喃喃道:“我应该去调查局接她回来。”
沈昼斟酌道:“这个时候,他们不一定会让接遗体走,不过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您不要担心,安全重要。”
杜宾德夫人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的宽慰,甚至唇角抽动,眼泪再次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昨天问我在调查局的羁押室有没有认识的人,我就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我以为她要去打听什么事情,可没想到……是我,我害死了她……”
原来是这样。
沈昼口中发苦,胸腔间堵着一口郁结的气,他干巴巴道:“与您无关,这是王医生……”
最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昼很快就到了调查局,他去停尸房看过了王斯语的尸体,也了解到了现场的情况,负责此事的调查局焦虑地道:“尸体悬空距离地面有一米多,附近没有借力的点,怀疑是他杀……”
沈昼平静地听完他的陈述,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接遗体回去?”
调查员为难道:“今天肯定不行,还要验尸调查。”
“什么时候可以,请联系这个通讯id。”
“诶,好的。”
沈昼走远了,还听见那调查员和自己的同事念叨:“……我们的治安真的有这么差吗?好好的嫌疑人在有看守的情况下还能被人吊死在羁押室里?”
吊死。
你选了一种多么荒诞、而又痛苦的方式。
沈昼回头去看走廊上的停尸房,王斯语就躺在那里面,眼睛大睁,遗容凄惨,脖颈扭曲。
勃朗宁不是傻子,他可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再杀了王斯语,更何况,就算他要杀人,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他只会悄无声息地抹除王斯语存在的痕迹,然后等待人们将她忘却。
这个时候,要杀了王斯语的,只有她自己。
她去自首时闻风而来的记者是她自己找的,提前将自己的死讯透露出去,然后在调查局的羁押室里买通看守自杀,让所有人都怀疑是勃朗宁要灭口。以一种惨烈的、决然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给杜宾德夫人昨天那场记者招待会,又加了一把火。
逼得勃朗宁不得不作出回应。
果然到了下午时分,基因控制局通告,明天一早在新闻中心举行记者发布会。
沈昼只是瞥了一眼那条讯息就合上了终端。他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自己是否应该收拾些什么东西。
neo靠在门边问:“你要出远门?”
“不是,”沈昼抓了抓头发,又改口,“不对,算是吧,不走很远,但近几天不会回来了。”
neo淡然地“哦”了一声。
沈昼又道:“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小林——算了,反正不管我在哪你也能找到我。”
“对了,小林回北斗星了吗?”
neo摇头:“没有,你不是前天才见过他吗,科洛的葬礼。”
沈昼恍然道:“原来才过去两天吗?”
就好像时间被拉长,已经过去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