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车子好像停了。
过了一会,车厢门打开,一阵冷风蹿了进来,外面的天还黑着,昏聩的照明漂浮在漆黑夜空中,像是深海里的发光水母。
天还没有亮,看来他并未昏迷多久,可是要等到精神力恢复估计还得一段时间……可是周围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心点,”一个武装分子低声道,“赶紧将他送上飞船,免得夜长梦多。”
这里是港口?
“引爆遥控给他们——”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导火索。
躺在移动担架上、本应该失去意识的楚辞忽然拱起身体从担架上“弹”了起来,距离楚辞最近的武装分子反应极快地伸手向挂在胸前的枪,而就在他们的手指触及枪管的那一刻,一蓬猩热的鲜血迸溅而来,扑了他满脸。
血液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去,绯红的视线里,他看见小女孩的蓝色的裙摆被染成深色,而她的脑袋塌陷下去一块,像是摔碎的玩偶,骨渣和血浆黏在金发上,泪泪地往外冒。
砰!
又是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响,拉莱叶的脑袋彻底破碎,像一个西瓜般崩裂,白的脑浆和红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楚辞的一只手已经从手铐中脱离了出来,他勾住手铐边缘往另一个武装分子脖颈上一套,再向后用力一锁!
咔哒!
断裂的不仅是那个武装分子的脖颈,还有楚辞的手腕和指骨。
他将已经变形了的手从手铐里褪出来,俯身躲过一阵子弹的射击,但反应慢了一拍,有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脖子飞过去,带出一道血痕。
血花在空中飞散,红色血珠像鲜艳的珊瑚,从他眼前滑了过去。
他的视线跟着那滴血珠落在身侧的车厢壁上,随即猛地往车厢门口一扑!
嘀——嘀——嘀。
手铐被遗落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三声提示过后,轰然爆炸!
车厢在火红的浪潮中犹如一片残缺的纸,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气浪之中,车厢碎片焚烧殆尽,焦黑的残肢犹如枯树叉子搅拌在浓烟里,而先一步跳出车厢的楚辞被气浪冲击出书迷开外的空中,再重重落下。
精神力场散逸所引起耳鸣和爆炸声所冲击出的耳鸣重叠在一起,这让楚辞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夹在两个钢板之中,而钢板在被不停地敲击着。
他隐约从自己身上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但那仿佛又是一阵幻觉,因为他感觉不到疼痛。他蜷缩在原地用了数秒才找到一点点身体的控制权,一只手骨折了无法支撑,另一只手血肉模糊,他就用这只手撑着地面试了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他只好往前爬。
明明是身处热爆炸的边缘,但他却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体中流逝。
他想,应该是血。
身体拖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深红血痕,瞬间就被爆炸的余温蒸发干涸。
从车上跳下来时肯定中弹了,但是感官迟钝,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混乱的精神力场波动跌宕,他知道有人追上来了,也知道有流弹在他身后炸开,但是他没有办法,没有丝毫办法让自己快点逃离。
事实上,每挪出去一厘米,他都觉得比移山还要费力,也许是他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了,血从口中奔涌出来,他想咳嗽,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但哪怕只能往前移动一厘米、半厘米、一毫米,他也没有停下。
因为他要逃走,他要活着,西泽尔还在等着他。
又有一颗子弹钉入了他的小腿,这次他感觉到了。
他强行将散逸状态的精神力场收回来——哪怕是痛觉混乱,他也感觉到千刀万剐般的疼,疼到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只有一秒钟。
一秒钟后楚辞的精神力场再次失控,有人在尖利地惨叫,但他来不及分辨,他伸出手,紧紧抠住地面上的缝隙,将身体往前拖了一段距离。
风裹挟着浓烟路过他的身旁,他终于能咳嗽出来——
“咳咳……咳……”
其他声音都消失了,爆炸好像已经停止,四周只剩下他压抑痛苦的咳嗽声。烈火熊熊燃烧,风扯着火焰肆意高涨,滚烫的硝烟如同迷阵。
但这静寂也只持续了一秒钟,刹那后立刻便有枪声传来,楚辞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精神力攻击造成了多大伤害,在这种无法控制的状态之下,一秒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砰砰砰!
流弹在他身后炸开,但紧接着,一把卡链式□□飞了过来,上面沾着血,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后,如死尸般僵直不动。
楚辞惊愕地回过头,硝烟里似乎有人在近身搏斗,肢体撞击的闷响连连,偶尔炸膛的枪弹如同夜幕之上一闪而逝的流星。
不到半分钟,这些声响全都停了。
一道高大的人影从烟雾中勾勒出来。
他穿着空港管理局的蓝色制服,但那件衣服似乎有些小,在他身上显得很是局促,扣子似乎也是临时扣上去的,极其错乱,有种捉襟见肘的滑稽。他回头看了一眼飞扬的尘土和浓烟,大步朝楚辞走来,边走边将手中的步/枪往背后一扔。
火光在他湛蓝无垠的眼睛里燃烧、飞散,像一场宁静而浩瀚的光雨。
楚辞僵在原地,他充血的眼睛瞪大,脑海中一片剧烈的空白。这并不是因为他受伤严重,而是因为人在骤然发生无法相信的事件,或接收到太过震惊的信息时,会短时间内忘记作出反应。
那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蹲下,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
“你小子挺能跑啊?害得你爹我追了你大半个联邦星域!”
半晌,楚辞失声道:“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