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栖没有回答。
夕阳光线从落地窗照射进来,把季时屹有些凌厉的五官笼罩在一层橘色的暖光里,显得有些幻觉般的温柔。
但是刚才因为她提起密码,他疏离又客气的眼神并不温柔。
阮栖跟着许佳宁到姜家,学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圈层里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打机锋,没有人会直接拒绝别人,把场面弄得难堪,也没有人会直接说明自己的态度,他们的态度客气却又永远疏离,就像姜成,阮栖以为他笑眯眯的是友好,但其实很多时候他只是跟她客气而已。
季时屹刚才一个点到即止的眼神,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推远了。
阮栖有些受伤的同时,又对季时屹这种‘客气’有些无措,说实话,他情愿季时屹直接跟她说住他家里不方便,他不喜欢私人空间被打扰之类的……
但作为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季时屹的态度其实也无可厚非。
阮栖已经默默接受跟季时屹回家,然后他当做默认她已经找到住处,心安理得的不用管她的准备。
可是季时屹问了,问了就意味着他其实也有一丢丢心软。
阮栖抓住这一点点活口,想了想有些绿茶地说:“我如果继续撒谎,你会不会就讨厌我了?”
季时屹阖上手上的项目计划,揉了一下眉心,似乎在后悔自己提问。
“你先说说看,是因为不敢让家里知道你把寝室点着了吗?”
阮栖一副无家可归的小模样,连不安全的小旅馆都要去住,季时屹没有考虑过是因为经济原因,姜成并不是那种会虐待继女的人,虽然阮栖以前在姜家确实活得很小心翼翼。
阮栖就说:“也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我在学会自立,我早就自己交学费了,点了寝室赔偿了一笔钱,是我大部分存款。我妈妈跟我弟弟在国外的夏令营,我回不去,至于租房,半个月内不怎么好租,也不是我的经济条件允许的。”
她其实并没有卖惨,口吻平铺直述。
季时屹皱了皱眉:“你才大二吧,自己交学费?”
“下个学期已经大三了。”阮栖眨了一下眼睛,强调。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季时屹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忽然来了点兴趣,问道。
“我本来准备了两套方案的,第一个是看你能不能继续收留我,当然也不是白收留,我知道你那里的房价很贵,但是没办法床太舒服了,夜景又好,我还挺中意的,就写了租房计划书,本来还想给你看的。”小姑娘一本正经道。
季时屹被她直白的言语逗笑,忍不住清咳了一声,阮栖说话总是不经意间透着一股搞笑风,什么叫‘她还挺中意的’,真当他要求着租客租房呢?
“第二个呢?”这丫头话里给她下钩子,季时屹不想顺着她,有心逗弄,压根儿不问她提到的什么租房计划书。
阮栖抿了抿唇,垂下视线,半响,才有些不甘心地说:“第二个我刚才正在想,被你打断了。”
季时屹:“.……”
他舌尖顶了一下下槽牙,简直被她气笑:“行,看来你对你这份租房计划书很有信心。”
阮栖就跃跃越试的:“时屹哥,你想看吗?”
季时屹没答,但态度却很有点默认的意思。
阮栖就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有些狗腿的递上去:“时屹哥,我查过了,你们那个地方,月租金是9万多,我还有半个月开学,只租半个月,就是四万多,考虑到各种附加因素,比如您家已经自动附带了清洁阿姨之类的,大方一点算,我可以付你五万。”
“五万块这笔钱我暂时拿不出来,所以我带了我的电子版简历,我学的是口腔学,各科成绩都还不错,年年都拿奖学金,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会是一名优秀的牙医,牙医的年薪水平你知道的,少则十五万打底,多则百万,所以几年后我是肯定能付清这笔欠款的,当然,也许也不用等太多年,我自己做的兼职收入还不错,也许毕业前就能还上这笔钱了。”
季时屹翻了一下她的小本子,上面居然真的严谨地写了租房计划书几个字,下面还分别罗列了他房子优点,比如床大、舒服、环境清幽、以及最后用红字加粗的房东是个颜值巨高的大帅哥,旁边还标明了这是最大的加分项。
季时屹看到大帅哥三个字,嘴角扯了一下,当下居然莫名有种被嫖的感觉。
他指腹摩挲着打几个红色的字体,有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阮栖。
阮栖睫毛弯弯,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用眼神恭维他:“你确实很帅呀!”
季时屹没说话,翻到下一页,一整页详细分析了他把房子租给她的好处。
首先,阮栖在上面写道,时屹哥,你租给的是一个漂亮的美女,根据有关专家研究发现,每天看美的事物,有利于维持人一整天的好心情。
其次,你的租客是个爱干净、话少又不扰人的好室友,她的活动场地范围会只限于客房,没事绝对不会出现在客厅,你完全可以把她当做空气,而且是那种香香的空气。
最后,以上两条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不租给她,她很有可能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说不定哪天被坏人抓走,香消玉殒……
对,就是道德绑架!小姑娘在末尾加粗了红字,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连时屹看完这份计划表的心理活动都想好了,直接点名了她就是在道德绑架他。
季时屹气笑了,合上小本本,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然后像看下属计划书的质疑环节一样,问道:“两个问题,房租五万超出预算,这个价格你完全可以租个酒店,你的计划超出成本太多。”
阮栖眼珠子转来转去,理所当然的:“那……酒店没有你那么睿智,目前还看不到我的职业发展前途,也不会租给我呀。”
行,赖账赖得理直气壮。
季时屹顶了一下腮帮:“那好,第二个问题。”他身体前倾,幽蓝的目光透着认真的打量,“我昨天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
阮栖眼睛往天花板上瞄,大概也是有点羞涩的,小声的:“我昨天也没发现你家的床那么舒服啊……”反正就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把‘厚脸皮’发扬到极致。
季时屹定定看了她半响。
就像沈希尧说的,你妹这人怪有意思的,季时屹也忽然觉得她怪有意思的;
这样一份看似荒唐的所谓计划书,却完美的针对了他的职业特色,即使漏洞百出,他有无数个理由拒绝,但这一刻,却也不想拒绝了。
想到这里,季时屹索性拿上外套:“走吧。”
“去哪儿?”阮栖还有点摸不准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