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倒不是陪季时屹来医院谈论收购的问题, 而是复查。
因为误诊,季时屹服用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抗癌药物,确定是误诊后虽然停药了, 但是药物很明显产生了一些副作用,博雅的院长介绍了一位著名的老中医,开了一些中药,效果却十分缓慢, 并不明显。
季时屹断断续续的依然会出现腹痛、呕吐、过敏以及脱发等症状。
今早甚至在总裁办忽然晕厥。
虽然立刻封住了消息, 毕竟季氏局面刚刚稳住,股价不能在因为集团掌舵人的身体问题再出现大波动, 但周齐只要想起上午人仰马翻的总裁办, 就一阵心悸。
季时屹在晕倒后两分钟后悠悠转醒,周齐将后面的行程取消, 坚决的把老板送来医院。
换做以前,季时屹不一定能这么配合, 跟大部分工作狂一样, 季时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蜜汁自信,以为每日固定的健身锻炼就是万能,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使以往周齐刻意在行程中安排体检时间,老板也不一定拨冗前去。
大约是肿瘤教做人,这场乌龙事件后,周齐能明显感觉到老板对于生活态度的改变, 虽然十分细微, 但周齐还是明显感知到了。
这种细微的改变包括, 季时屹大方的给一家肿瘤研究机构捐款八位数,工作不再没日没夜, 开始要求周齐拨出必要的休息时间,会问一些以前周齐想都不会想的,会从自家老板嘴巴里问出的问题。
比如前两天,在那套奢华的总统套房内,季时屹在衣帽间换衣服时,听周齐给他汇报当时的行程play,走时他忽然皱了皱眉,回头看一眼光滑的衣帽镜:“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发量在减少?”
周齐当时抬头看了一眼老板依旧浓密黝黑的头发,觉得自己有些幻听。
随后他立即用吹彩虹屁的方式,缓解了老板对于发量的忧郁。
而当你的老板都开始担心他的发量时,作为打工人的社畜不得不悲催的自醒,周齐背着季时屹摸了一把自己逐渐稀疏的发量,含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吞吐不得。
检查结果依然是老生常谈,需要中药调理,至于忽然的晕厥,医生的神情有些古怪:“季总,您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周齐听了大呼冤枉,他给季时屹的行程安排比较国外时,称得上感天动地的人性化,老板不努力,员工就得顶上,总裁办和几个重要高层的休息时间可比季总少多了……
周齐刚要说话,季时屹的声音淡淡的:“我最近确实失眠,可以开一点助眠的药物吗?”
周齐当时的嘴巴就很控制不住的微张,显得整张脸意外的滑稽。
他不知道季时屹也会失眠,毕竟这个男人是在查出时日无多时,也只是面不改色将癌症报告扔进抽屉里,然后默默地推动手上的计划进程,干净利落地将季恒拉下马,每一步都走得精密、仔细、表面看起来险象环生,稍微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但只有周齐知道,季时屹每一步都算到,每一步都赶在季恒之前,像一透蛰伏已久的兽,处处制肘、不留余地,没有给对方一丁点儿喘息或者翻盘的机会。
季时屹从不失眠,他维持自己高效且精确的工作效率就是运动以及足够的睡眠。
而他最近工作依然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差错,周齐完全不知道他正在失眠。
医生给他开了相应的药物。
快出大厅时,季时屹碰见阮栖。
阮栖依旧像浑身竖刺的小刺猬,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每当她这种态度的时候,会让季时屹恍惚的觉得她像很久以前那样,只是在跟她闹脾气而已。
但是下一秒,她热情的跟对方拥抱的时候,他胸口那点黑暗的、压抑的、又隐约嗜血的情绪就在胸口翻滚,让他那双淡蓝的眼睛变得如深海海底般窒息的深邃。
其实他出国后就很少想起阮栖了,他太忙,从沈希尧那儿积攒的财富,是他对付季恒的为数不多的筹码,夜以继日,季时屹想过最多的,是怎样拿回自己的东西。
阮栖从来不在计划内。
她是这场战役的意外,他在人生底谷的时候碰见她,小姑娘懵懵懂懂,带着满身的柔软和清甜,让季时屹觉得这场单方面蛰伏的卧薪尝胆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她说喜欢他的时候是那么理直气壮、坦荡赤忱,满心满眼都是他,笑起来甜得要命……
甜到让季时屹都恍惚的,也有点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了。
一生一遇的爱情?
尽管她虚荣、肤浅、幼稚、情绪不定、脑袋空空、沉溺于物质的满足,没有任何人生追求么?
季时屹嗤笑,所以即使在分手前,他其实已经在鼓励她选择国外的大学深造,甚至已经帮她联系到相应的学府,准备将阮栖带出国,即使在那个时候,季时屹也不觉得他会爱上阮栖,他觉得自己只是稍微的,有点舍不得。
她像他生命长河里的某段点缀,可能是某朵花,或者某一束光亮,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会跟她有什么结果,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极尽宠爱,他把选择权全部交给她,她要走的时候,他从不挽留,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不负责、不保证、不承诺,她黏糊糊的要来,他又觉得她可爱,愿意宠着,而花或者光亮也不是氧气,毕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分开后,季时屹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受,起初稍微有点不习惯,等习惯后,他就不怎么想得起阮栖了……
重逢是场意外。
更意外的是,季时屹惊讶于自己的那点条件反射,下意识把胆小的她拉到一边,保护的姿态,但是她故意当着他的面跟男友打电话的时候,季时屹同样惊讶于自己还会有那种暴怒的情绪。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在多年后,用一模一样的亲昵姿势拥抱另一个男人,带着眼睛里同样的热烈又赤忱的光芒,甚至连接吻姿态,都跟那个时候那么相像……
她用当年爱他的模样、正全心全意的,毫无保留的,喜欢着另一个人。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时屹就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那种潜伏已久的,隐藏在他血液里的东西在涌动,翻滚、沸腾……
她一定是激起了他身上最恶劣的部分,人类原始的,兽性的,不受自我控制的,人类的劣根性,占有欲。
而她无知无觉,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想到这里,季时屹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银色腕表。
周齐已经伶俐的吩咐司机把车开过来。
他正要去帮打开车门,季时屹却转身,往牙科的方向走。
秦羡川也只是利用午休的时间来哄她而已。
阮栖陪他吃了顿午饭,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科室。
刚到诊室,阮栖就被乾妙妙脸色微妙的通知她,下午的预约排满了。
阮栖正在戴一次性手套,闻言还挺奇怪的:“平时不都排得挺满的吗,你不用刻意强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