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天子脸色沉下来,“你是说,她在偷偷避孕?”
吴太医直觉出他话语里的火气,头抵在地上不敢回话。
天子五指攥紧,发出骨节响动,问他,“伤不伤身子?”
“……姜太妃用的这味药,药性很凶,微臣勉强猜测是用了零陵香之类的香料,这种香若不常用不会伤及身体,但若一直用不停,长此以往,体寒渐生并加重,待到经年累月,再想受孕产子,就难了,”吴太医硬着头皮道。
果然他话一说完,便听一声砰,他还是不敢抬头。
天子那一拳打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手背当即破出血,他躬身搭着膝头,任血滴到地上,这样就能让他稍微有点理智,再问问吴太医。
“能养回来么?”
吴太医被他那拳吓到了,慌忙说能,“只要姜太妃停止使用这香,微臣再给姜太妃另开调养身体的方子,不出半年,姜太妃便可以养回来。”
天子俯视着他,良晌问,“为何不早报给朕?”
吴太医慌道,“微臣只以为是陛下的意思!微臣并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敢妄猜圣意……”
天子沉长的叹了口气,想到第一晚,她去乾清宫做侍寝宫女时,闻见房中的龙涎香有些许不对劲,那时他太过得意,只当得到了她,她会温顺的为他宠爱,她心里不愿又如何,总有一天,他宠多了,他们便也能回到过去。
可他想错了,从一开始,姜雪甄就断了回去的路,她宁愿毁掉自己的身子,也不会为他生孩子。
“以后……”
天子嗓声满是颓唐,吴太医竖起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他停了良久,才幽幽道,“她的身体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报给朕,这次朕宽恕你,若你再敢帮着姜太妃隐瞒,朕就摘了你这颗脑袋当球踢。”
吴太医赶紧说是,“那、那要微臣现在去佛堂知会姜太妃吗?”
天子抬起沾了血的手指,指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道,“朕没叫你做的事情,你少自作主张。”
吴太医连连道着微臣不敢,只见着他手上有血,颤巍巍道,“陛、陛下的手……”
“滚!”
吴太医立马起身跑的跟后边儿像鬼追一般。
殿内一静,天子身体就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到椅背上,仰视着上方散发着灼灼光辉的夜明珠,夜明珠难得,她比夜明珠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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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得了如秀有孕的消息是近傍晚,那个给她送茶具的小宫女来报与她的,这回的小宫女不敢对着她笑嘻嘻,畏畏缩缩的说完话就走了。
院里的红花石斛开的热烈,这时节能开出这样美艳的花束,也只有它了,姜雪甄对如意道,“往二妹妹房里送几束红花石斛,她闷在房里这么常时间,瞧见了新鲜花枝心情会好些。”
如意便朝一个宫女招手,叫她去摘花,那宫女走到花丛边,正好天边下起雪来,姜雪甄站在外头,身上内穿的弹墨撒花夹棉袄,外罩着她素日里穿的海青袍,入冬后,海青袍要厚实些,但也挡不住风寒。
如意进屋里拿了件雀金裘,雀金裘所用的翠鸟羽毛极其珍稀,再用金线与其捻合缝制,满后宫只此一件,入冬后就被天子赏赐给了姜雪甄。
如意将雀金裘披到姜雪甄肩上,姜雪甄慢步下了台阶,踱到红花石斛的花丛边,静静看着宫女摘花,那红花石斛上落了晶莹剔透的白雪,煞是好看,宫女很有眼力见的摘了一朵给姜雪甄,姜雪甄手拿着花,看了看,又把花还给了她,说,“不用摘太多,送去给她吧。”
宫女抱着花束进到厢房里,不一会儿哭着跑出来,怀里的花都被揪烂了,她跑到姜雪甄面前,哭的打嗝,“姜二姑娘说奴婢给的花不仅不好看,还轻贱,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喜欢这样浮艳的花。”
姜雪甄笑了点,有孕后,姜柔菀的性子日渐嚣张,她自己屋里的宫女也会时不时挨骂,受尽了她的折磨,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人都说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么多下人,也不知以后丑事爆出来了,她会过的如何。
“哀家过去看看。”
姜雪甄踱到厢房前,听姜柔菀在屋里抱怨,“天天鸡鸭鱼肉,我想吃点清汤小菜都没有,厨子都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太妃娘娘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她的宫女抖着声回嘴,“那是太妃娘娘,您怎么能跟她一样呢?”
说罢就发出一声惨叫,是姜柔菀在拿什么东西扎她,她哭着求她别扎了,可姜柔菀骂道,“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婢,她是太妃,我便不如她吗!先帝都死了!现在是陛下的后宫!”
宫女哭着应付她,“您说的对,您说的对,可您得养身体,这些鸡鸭鱼肉最滋补,吃那些没营养的,您怎么补好身子呢?”
“还算你说的有几分对。”
姜雪甄听着里边儿消停了,不打算再进去,这会子天黑透了,雪下的大,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姜雪甄穿的黄褐色僧鞋,走在雪里就会湿掉了鞋子,她在厢房前站了会,打算等如意她们打伞来接她。
片刻工夫,如意打着伞匆匆过来,上到屋廊前,对姜雪甄小声说,“娘娘,陛下来了。”
姜雪甄抿唇,未几走到伞下,一路回了主卧。
她们在外边儿说话声是小,但走动时起了声响,姜柔菀在屋里依稀听见有人在门外,便叫宫女去瞧瞧,宫女开了窗往外看过,回来跟她说,“瞧是太妃娘娘来了,不过又走了。”
姜柔菀一怔,那刚刚她骂人的话岂不是都被姜雪甄听在了耳朵里,她当即起来,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在室内暖和,备着火盆,她衣裳穿的少,就能看出肚子不像闺中少女那般纤细,但也没显怀太厉害,宫女偷眼瞧着她,心想,最好不要真怀了龙种,若不然等她进宫了,她们底下的这些宫女都没法活了。
她服侍姜柔菀穿了衣服,姜柔菀嫌她太墨迹,扯过自己的袖子,快步走出去,只见地上下了雪,她踩着姜雪甄她们的脚印一路跟到近主卧的二道门附近,远远见如意和如棠守在门口,院里的宫女都下去了,那俩宫女警惕的看着四周。
有好几次都是这样,一到了晚上,姜雪甄这里的院子就空了,如意如棠像门神守在外边儿,任何人都不准进主卧。
越这样,姜柔菀才越怀疑。
她就蹲守在这里,倒要看看那里边儿会不会有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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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进房时,只见着天子在翻她的书柜,书柜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她进来都没停下,直把最后一层都翻找遍了,他背身坐到杌子上,瞪着她说,“朕手受伤了,你给朕包扎。”
姜雪甄眼睫抬了抬,见他的手确实伤了,在门边站了会儿,踱到药箱边,打开药箱,做出找药的样子,其实是把满山香往药箱底藏的更深些,她拿出伤药,走到他身前,天子把手伸到她面前,凝视着她,她的细软手指沾了药膏替他涂抹伤口,头微垂,脑后墨发松松的落在腰下,几日没见,她似乎清减了,更多几分羸弱。
天子一直看着她不眨眼,蓦地心口震颤,用那只伤了的手勾住她的腰抱人坐到腿上,紧紧抱住她,手托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竭力克制着心底的愤懑,对她说,“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