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独处,却有着跨纪年的意义。
节目录制时阴差阳错的纠缠,沈陆一于她不过是偶然相交的一段机缘,是不留遐想的过客。
古镇上的几番同游,他成了她心头的一抹念想,渴求又躁动。
而今晚,他终于走近她,成为在她的生活和情绪里切实留下荷尔蒙的异性。
宋菩菩从小到大的矜持和克制都成了灰,只剩难以自制的怦然心动,这种心动有越过理智防线的趋势,让她像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满腔诚挚,不识忧愁。
嬉笑喧嚣都被隔离开,她深陷在思绪里,却突然被头顶骤然增添的分量打断。
大衣帽子遮掩了视线,宋菩菩只好连人带衣服地转过身,落入沈陆一咫尺之隔的眼眸。
他半弓着腰,迁就似的和她视线持平,大半张脸藏在了口罩后,只露出微弯的眉眼,倒映着车水马龙的流光,星星点点浩瀚如宇宙。
宋菩菩能感受到他的鼻息,透过口罩,轻缓的挠在心里。
“不跟我说什么?”沈陆一看她一脸怔忪,直起身看着她。
“你好哇,沈银河。”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他却尽收入耳。
不过是一瞬的迷惑,沈陆一便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抬手按在她头顶,拧着她转过方向,平视着前方低声回:“我饿了,宋小波。”
他掌心的温热消弭在夜色里,可还有另一种温度,呲着气熨烫在她心上。
心脏处的跳动,仿佛有声音在说——“出于爱,人能干出透顶美好的事情,比木木痴痴的人胜过一万倍”。
小波和银河,多像情话。
宋菩菩唇边勾起弧度,似弯曲的弦月,唇间溢出语气轻快:“今晚管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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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菩菩带沈陆一去了一家私房火锅店,又拜托店员安排隐蔽的座位,于是两人就在被木质屏风隔断的地方落了座。
服务员点了单转身离开,宋菩菩脱下外套放在一旁,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来湘城了?”
“来录节目,”沈陆一扯下脸上的口罩收进口袋里,“开心集结号。”
开心集结号是广电的王牌棚综,往往邀请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前来参加,游戏访谈兼而有之,还捎带宣传嘉宾的新作品,因而节目屹立二十年不倒,稳居收视宝座。
宋菩菩稍稍一想便知缘由:“来给《盛夏》做宣传吗?这么早。”
沈陆一捋了捋袖子,伸手取过铜色的水壶,壶嘴倾泻而出的热水冲进碗里,晕起一阵热气。
他捏着碗沿晃了晃,应声道:“嗯,虽然才杀青,但剪辑一早就开始了,再有两三个月就能播出。”
制作的速度之快让宋菩菩有些惊讶,可又想起《盛夏》本就是因为方禹明的挑剔才延长了拍摄,后制提早进行倒也是合理。
看他眼前的碗盘涮得干净,宋菩菩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壶,沈陆一抬眼觑她,神色自然地用手背格开她微张的手掌,另一手端起烫好的碗筷,径直放在她面前。
宋菩菩低头看,碗筷上残留的余温升起袅袅雾气,浅浅地散在空气里,她咬着唇,跃跃的情绪显在脸上。
原来享受他照顾的感觉,这般好。
“你最近忙什么?”沈陆一做完所有工序,双肘撑在桌沿,状似无意地问。
“做新节目的策划呀,模式已经确定下来了。”望见沈陆一眼里的探究,宋菩菩自觉地往下说,把节目简单介绍了一遍。
“在深山和荒漠里拍摄,”沈陆一抿了口茶,有些意外,“很辛苦。”
宋菩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有一些,但这些地方才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啊。”
沈陆一敛着视线,暗暗打量对面的人,心里有些不解。
宋菩菩虽说不上瘦弱,却也很娇小,皮肤在灯光下尤为细腻,娇嫩得像是受不得苦。他实在无法想象,她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会是什么样。
“没想过做其他节目?棚内或者娱乐的节目应该轻松不少。”沈陆一语气里的疼惜,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
宋菩菩没作声,双手捂在杯子上,拇指轻轻摩挲着。
“应该不会。我大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宋菩菩顿了顿,像是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是艺术生,也和编导扯不上关系,刚转行时的穷困潦倒,现在回想起来还害怕。可我还是熬过来了。”
“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是依靠什么才熬过了那段时间。永远新鲜的生活状态固然是一部分,可更多的是自我认同。替人制造惊喜、完成心愿的成就感、阅尽百般人生故事的满足、以及尽我所能改善世界某一个角落而带来的自我价值实现。可能很微小,但我很满足。”
宋菩菩不曾抬头,垂眸盯着手边那一小块地方。
沈陆一隐约只能看见她开合的嘴唇和嘴角浅浅的笑意,可他觉得此刻的宋菩菩不同往常,身上似乎被裹了层光,像温暖的、坚定地向着阳的植物,娇小的身形里有勃发的力量。
锅里咕噜噜地冒起了泡,红彤彤的锅底里,红枣和八角上下翻腾,朦朦的热气模糊了人影,又燥得各自脸上一片通红。
比起各自为食的日餐、推杯换盏转着圈的宴席,火锅怕是最亲密的一种食物了,反复落下的筷子和彼此交融的津液混在一处,难以分明。
踏出火锅店的时候,宋菩菩身心皆是餍足。
街上游走的人渐少,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降了温的晚风拂在发烫的脸颊,消散了不少热度,却带不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暗涌。
“我送你回去。”沈陆一伸手拦车。
宋菩菩犹豫:“那你住在哪?”
“圣菲斯。”
倒是很近。
宋菩菩轻声应下,弓身进了车里,旋即沈陆一也屈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