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兄一家早已出国去,这套老房子当初托付到小妹手里,其实斑驳不堪。
老夫妻俩硬是一点一滴积攒、布置到如今模样。
庭院里,几十年如一日的两棵对称的楝树。
围墙上,夕阳将尽,也能看到满墙头的藤彩虹。烂漫妍好。
夏季里,还有葡萄架遮起的阴凉。
周乘既小时候在那葡萄架下玩耍,陡然一只阴冷的蛇掉他头上。
吓得边上乘凉喝茶的奶奶扪心、喊天。
乖乖儿却一把把那冷蛇抓下来,啪地掼地上去。
南面落地窗看进去,里头厅里欢声笑语连绵一片。忽地,门口挑帘进来一潇洒挺拔的身影,不等他出声,沙发上的老太太先是惊也是喜,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
在座的好些个学生不认识来人。蒋老师不免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家的乖乖儿呀。”
第30章
今日是蒋老师同授课的学生们约好的一记日常沙龙。
刚还在说的, 晚上留在这里,蒋老师请他们吃晚餐。
碍于乘既悄默声地回来了,老太太也弄得没阵仗了。学生们还在呢,她一改气定神闲的神仙教授之态, 恨不得追着自己的孙儿跑。
那头周乘既简略和祖母的学生们打了个招呼, 就先一步上楼去。
奶奶追着他问:“你有事回来办?哪天走啊?”
“明早吧。”周乘既把风衣外套脱给家里帮忙的赵阿姨。
“明天早上啊。这么赶。”
周乘既见家中还有客, 便要奶奶不必管他,他上楼洗个澡,“爷爷呢?”
蒋老师便要赵阿姨给老头子打电话,“顺便也给春香他们说一下。”
周乘既人往楼梯上迈了几步, 又回头看一眼赵阿姨, 想说什么, 奶奶又仔细端详着。他便懒懒不高兴开口了,径直上楼去。
直到他在自己卧房里洗漱完,一身睡衣睡裤地出来, 门外有人敲门。
他们家时刻都优雅的老太太, 絮絮叨叨告诉乖乖儿, 都是因为你,害我临时放了学生们的鸽子。
周乘既不高兴依老太太,“您可别赖我, 我回来可什么都没说。实在不行, 我在房间里对付一顿, 我可自在了。”
蒋老师一面把刚泡的一杯清咖殷勤般地递给乖乖儿,一面怪他没出息, “哪有好大儿在房里吃饭的。又不是从前出嫁的新娘子。”
周乘既连轴转地这些天, 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这一趟,他确实累得够呛。也只有老太太懂他疲乏泡个热水澡后最乐意喝一杯热咖啡。
湿发没干的人, 才啜饮一口,奶奶殷勤地喊他,“乖乖儿、”
周乘既眉毛恨不得竖起来,“蒋老师,咱们真诚谈一下,能不能不要在外人面前喊我这个名字。确切说,都不要喊了,嗯?”
蒋老师不答应,“我喊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呀。”
“你给别人听到,以为我是那种……”周乘既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总之,给人很溺爱,很荒料的感觉。
蒋老师却耳清目明得很,“你怕谁听到啊?”
乖乖儿严阵拒绝,“不喊行不行?”
“行。那么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
“你待会下楼换件衣裳好不好?”
“理由?”
“理由就是……你妈妈一个学生留下来吃饭……”
周乘既即刻把手里的咖啡还给殷勤人,并表示,他刚洗完澡不高兴再换衣服了。“您不是最先锋的一个人嘛,不是只有你们女性有穿衣自由的啊。我也有,我在自己家中,穿衣蔽体,没任何冒犯乃至流氓行径。”
蒋老师教书看诊,受多少人爱戴。偏偏争不过她的独子,连带着独孙。
眼见着讲理讲不过了,干脆摆起大家长的威严来,“我不管,这是我的家。我留个学生下来吃饭,我的孙儿穿个睡衣就下楼去了,说出去,人家要笑话我们家的家教全是嘴把式、花架子的。”
最后一个词,周乘既无端想起什么。他禁不住笑了一声。
蒋老师当他让步了。连哄带推的,叫乖乖儿进去换一套。
周乘既面上到形体俱是懒散,他正色知会奶奶,“换衣服也改变不了什么。您和我妈那套,没用。”
难得,蒋老师没作声。
乖乖儿却顶真起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嗯?”
周乘既进衣帽间换衣服,留一截话,关老太太在门外,“因为您和我妈那些学生,加起来我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