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站起身来,示意梁九功给他更衣。
一见康熙的动作,云珠便知道康熙这一日要留宿在永和宫。她对着夏荷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盈盈地说道:“万岁爷,今年内务府新送上来的料子里,我见着有松江的细棉布,这料子看着不如缂丝金贵,但摸上去又软又贴身,还很吸汗,胤禛自从穿过这细棉布做成的衣服后,再不愿穿其他的了,我想便让夏荷按着您的尺寸裁了身贴身衣服。”
崭新的里衣被夏荷呈到御前,康熙伸手摸了摸这衣服,果然触手软绵,他笑着说道:“爱妃费心了。”随即便示意梁九功将这衣服接过,自己径直往浴室而去。
云珠以前没有怀孕的时候,还会跟着过去看康熙有没有什么需要,自从有了身子,人便也犯了懒,只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没多久,水声便停止。
康熙从浴桶里站起,早已被梁九功检查过的里衣套上康熙的身上,果然如云珠所说,这料子看着不显,穿上身却比丝绸衣服贴身许多,后宫里这么多人,也只有云珠会从这种小事关心于他,康熙心神一动,感觉烛光下的云珠格外贴合他的心意。
云珠也同样换上了棉布做成的寝衣,见到康熙出来后,冲他轻柔地笑了笑,随即便被夏荷扶着躺到床上,康熙也掀被上来,两人头靠着头,说了许多亲热的话。
不知说了多久,两人终于睡了过去。
夏荷蹑手蹑脚地吹熄蜡烛,只留下守夜的一盏,随即坐在殿门口守夜,按着云珠的脾性,她是不爱宫女守夜的,她不自在宫女也受罪,这又何必呢。然而这一胎怀的艰难,夜里总总要醒来几次,夏荷便下了决心要替她守夜,当然康熙不在的日子里,夏荷能在寝殿的榻上凑合着休息,但康熙来了,这等没有规矩的事情是万不能发生的。
夜已深,万籁俱静的冬日,虫鸟的鸣叫早已消失,唯有呼啸地风声隔着厚重的窗框还能听见一二,突然间,喧闹骤起。
在殿门口守夜的夏荷是第一个听见的,为主子守夜之时,最重要的便是警醒,就连主子轻咳一声都不能错过,更别说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了。本来在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夏荷瞬间一跃而起,披上厚衣服便往门口跑去。
推开门,还没出院子,便见不远处的天红了一片。
如意儿在后殿里叫得撕心裂肺,远远传来模糊的叫喊之声,隐约像是:“走水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夏荷的背,她不长的指甲紧紧掐住掌心,维持着镇定,飞快往寝殿内跑去:“万岁爷,主子。”
云珠皱了皱眉,便要醒来,康熙在夏荷喊出声的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他冷厉地望过去,眼中闪着嗖嗖冷光。
夏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费劲挤出:“万岁爷,走水了。”
什么!康熙掀被而起,披着衣服赤着脚便往外走去,走到正殿,大马金刀地一座,衣衫不整也没有影响他神色的骇人。
梁九功不等宣召,早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康熙沉声问道,语气里的愤怒已经不容忽视。
冷汗大滴大滴地从额头滴下,梁九功却半点也不敢擦,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万岁爷,已经宵禁,没有旨意奴才无法出宫道,不知是何情况。”
“什么!佟佳氏没命令开宫道?”康熙一惊,随之大怒:“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快持朕命令,将宫道打开,再召御前侍卫进宫灭火。”
“是!”梁九功连忙跑去传旨。
康熙忧心地看着天幕。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但望着那冲天的火势,便知事情不小,若短时间内不能控制住局势,真的会惹出大乱。
紫禁城里住着的是爱新觉罗氏最尊贵的一家人,这等火光冲天的情况,大半个京城都能看得清楚,若有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认为宫中出了大问题,顺势闹事,这种情况绝对不少。
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康熙要尽快出面稳住局势。
然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康熙不可能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头便扎进火场,此时便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康熙心急如焚地等着梁九功的回话。
云珠最终还是被这份喧闹吵醒,她穿得严严实实地扶着腰从屋子中走出来,见到康熙这幅模样,眉头蹙起,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迅速去衣柜里取出康熙的衣物,让乾清宫的宫女帮康熙换上。
乾清宫宫女畏惧于康熙周遭的气场,瑟瑟发抖不敢动作,云珠顿了顿,柔声说道:“万岁爷,我知你心急,但愈是这样的时候,您越当稳住,您可是这宫里,是这全天下的主心骨。”
云珠的劝说总算被康熙听见了耳中,他低头看着这番模样,终于感觉到了不妥之处,他点头同意,宫女们行动从没有这么迅速过,很快,康熙又成了那个威严煊赫的帝王。
梁九功这时候终于跑了进来,他已经顾不上不能姿态不雅面见帝王的规定,他的脸上被灰熏得乌漆嘛黑,他随手一擦,黑的黑黄的黄,看着更加狼狈,见着这样的梁九功,康熙神情更加凝重,他知道梁九功素来是个稳重的人,若非事情实在眼中,梁九功绝不会以此样子面君。
康熙身子前倾,等着梁九功的回话,梁九功大喘了几口气,还是上气不接下气,他嗓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着:“万岁爷,太,太和殿烧起来了!”
在梁九功刚说出太字的时候,康熙心中便有了不详的预感,等梁九功说完,康熙更是暴怒,太和殿是举行大典,颁发重要诏令的地方,在紫禁城里的地位不能小觑,太和殿失火,说严重了,又是天谴。
七月地震的余波还没过去,刚到十二月,竟然又出了火烧太和殿之事,这等巧合,甚至让康熙都要嘀咕起来,莫不是天意在三藩那边。
一时间,就连康熙也冷汗淋漓起来。
“火势如何了?可有人灭火?”一直安静倾听着的云珠,见康熙在这等时候居然停下,不知想写什么。火情刻不容缓,她轻声问着,打破这一室寂静。
梁九功也被康熙沉沉打量过来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麻,见云珠发生,已经喘匀了气的梁九功连忙回话:“禀娘娘,所有的御前侍卫,无论是当值的还是在家的,已经全部叫入宫中,既是灭火,也是守卫。”
云珠暗暗点头,这等时候就怕生乱,能率先控制住局势,便只需按部就班的灭火。
“至于火势。”梁九功更加忐忑“金水河已经结冰,无法取水,侍卫们正在全力凿冰取水。”
听了这话,康熙一直压抑的火突然爆发出来,他指着梁九功怒斥:“你便等着他们取水,看着太和殿被烧,啊?”
梁九功瞬间趴伏下来,不敢言语,唯恐触怒暴怒的康熙,丢了项上人头。
火光越来越亮,将天幕映照得越来越明,云珠看着更是忧心,她想了想,对康熙的怒意视若无睹,只平静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只等前面凿冰,未免过于被动,各宫里都有着水井,这水井倒没没有结冰,各宫里服侍的宫人也不少,不如先将这些宫人组织起来,从井中打水,让大力的太监拖着送到前面去,总比干等着强。”
云珠这番话吸引了康熙的注意力,让梁九功得意喘息,他感激地看向云珠,却对上了康熙不耐地眼神:“看什么,还不按德嫔说的话去做。”
梁九功忙跑到各宫传达旨意。
康熙也站起身来,对着云珠说道:“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着,朕去前面了。”
“对了,你现在身子重,慈宁宫那边也别去,太皇太后不会怪你的。”
加上这一句后,康熙便匆匆离开,前往乾清宫坐镇。
云珠担忧地看着康熙的背影,看着冲天的火光,并不敢没心没肺地睡去。
突然想起了什么,云珠心头一惊,忙抓住夏荷的手:“胤禛如何?”
夏荷报信之后便去了厢房,见云珠问起,忙回道:“小阿哥睡得可香了,完全没有听见外面的吵闹,是个能成大事的。”
云珠的心放下一半,随即吩咐道:“将小阿哥抱来我这里,万不能吵醒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