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医院吗?她这是……怎么了?
她恍惚地想着,身后忽然又响起另一个遥远缥缈的唤声:“晚晚, 不要死。”
这难掩悲恸的声响叫她心下猛颤, 下意识地回过头, 身后却是一片漆黑的混沌。
那是一片虚空,四处茫茫, 唯一清晰的是一条由白光凝成的道路。
那条路很长很长,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又隔着无垠时空,但她能清楚看到路的尽头,站着个小小身影。
那个黑黑瘦瘦的孩童,穿着破旧的脏兮兮衣袍, 脸庞倔强, 眼里闪烁着泪光:“晚晚,不要抛下我。”
陆知晚看不清的脸, 却清楚知道他是谁,心头酸楚弥漫,她哑声回应:“阿寅。”
那个幼年的萧景廷站在原地,迷茫地四处张望着,嘴里焦急地喊着:“晚晚,你在哪?”
“我寻不到你,你别抛下我……”
忽然间,那小小的身影又变成一道高大成年男子身形。他看上去虚弱又憔悴,嗓音沙哑:“陆知晚,你又骗朕。”
“明明答应陪朕一辈子的,你个骗子。”
萧景廷!
陆知晚喜极而泣,上前两步,扬声回道:“我没骗你,我才没骗你。”
那头似是听到她的回应,脚下那条道路愈发明亮:“晚晚,晚晚!”
“太医,太医快来——”
傍晚时分,养心殿内的静谧被一阵急促的唤声打破。
已在殿外轮换守了七天七夜的御医,一听到这声响,登时打起精神,扶正官帽,快步跑进去:“陛下,臣在!”
药香浓郁的寝殿之中,灯光辉煌,形销骨立的帝王紧紧握着榻上女子的手,憔悴脸旁迸出一丝难抑的喜色:“她刚才动了!”
“你快来给她瞧瞧,她还活着!”
“……”
御医脸色僵硬,只觉无比荒唐。
七日前,昭妃被陛下抱到太医院时就已没了气息。
那射进昭妃肩胛骨的袖箭取出,的确淬了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陛下却死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执意说昭妃只是昏迷,并未离世。
他们这些太医连日守在殿外,并非为着昭妃,而是为了陛下——他这个状态实在令人担忧,自那日吐血昏迷,醒来后不是疯疯癫癫,大杀特杀,就是守在昭妃尸首身边,木然不语。
外头有传闻说,陛下是悲伤过度,疯了。
现下看来,的确如此,一具死了七日的尸体如何会动呢?
太医站在原地踌躇不前,正犹豫着该怎么劝,榻边的皇帝没了耐心,大步朝他走来:“你还愣着作甚?耽误晚晚的伤情,朕要你的狗命!”
眼见皇帝披头散发、眼窝深陷地走来,太医腿肚子都发软,磕磕巴巴应道:“是…是……微臣这就给娘娘诊脉。”
萧景廷这才敛了凶色,赶鸭子似的将太医赶到榻边。
太医看到床榻上那具面无血色却依旧细腻娇嫩的脸庞,心下也不禁纳罕,虽说入秋天寒,尸首腐化速度会慢些。可像昭妃这样,断气七日,仍似活人,实在闻所未闻。
皇帝在旁虎视眈眈,太医只得按着给活人看诊的步骤,把起脉来。
隔着轻薄丝帕搭上手腕,少倾,太医脸色微变。
他指尖微颤,又看了榻上女子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这脉象不会错——虽然松散虚弱,但的确是有脉的!
萧景廷站在榻边:“晚晚别怕,御医来了,定能治好你。”
说罢,他垂下视线,望着太医,嗓音不复方才的温和,冰冰冷冷:“能治好么?”
太医被这似威胁又似警告的询问吓得背脊发寒,连连颔首:“微臣…微臣尽量。”
“尽量?”
“一定一定,微臣一定!”
皇帝这才满意,负手而立,监督着太医诊脉。
太医压力倍增,却又不敢说,只得屏气凝神,专心摸着那腕间脉象。
他行医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脉象散了多日,又重新出现的情况——难道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一说?
这事实在稀奇,他不敢贸然下定论,请示过皇帝,又邀了几位同僚一起诊断。
这番动静将顾太后也吸引过来。
见病床上陆知晚虽有了脉象与鼻息,却仍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心下忧愁不已。
弯腰给她掖了掖被角,她又走到消瘦了一大圈的萧景廷面前,视线在那浓浓疲倦的深邃眉眼流连几番,不禁心疼宽慰:“阿寅,哀家知道你担心她,可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萧景廷靠坐在圈椅之间,周身一派颓然之气,哑声呢喃:“她还是没醒。”
顾太后见他压根听不进自己说什么,轻叹道:“会好的。像你先前心智混沌,现下不也恢复了么?”
都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谁也没想到菜市口那场劫杀,叫昭妃中毒昏迷,却又激出皇帝体内的淤血,叫他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