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初宁死死盯着霍秉文的眼睛,连覆在陛下温热手掌心中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寒。
霍秉文笑着道:“陛下知道,臣最宠女儿。对娘娘如是,对次女初语亦如是。初语心悦的是杨阁老家的公子,翰林院侍讲杨惇。”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陛下一言未发,皇后和宝庆公主相视一看,宝庆公主眼底不觉溢出一抹鄙夷之色。
“啪!”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霍初宁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水流了一案几。
兜兰赶忙俯下身来,用帕子擦着霍初宁裙裾上的茶渍,担忧地望着她。
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陛下,司药司女史沈菱歌到了。”
菱歌甫一进入大殿,便看到霍初宁苍白的脸。
她向众人行了礼,便赶忙走过去,扶着霍初宁道:“娘娘可还好?”
霍初宁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菱歌有些不安的扶着她款款坐了下来,她脸色依旧却有些发白,像是惊魂未定。
陛下看着眼前的一切,等霍初宁脸色和缓了些,方才开口道:“没事吧?”
霍初宁道:“臣妾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受了些惊吓。”
陛下温言道:“有了身孕是会如此,对什么都格外敏感小心些的。朕瞧着你与沈菱歌很是投契,便让她留在你身边侍奉吧。”
霍初宁这才浅浅一笑,道:“臣妾正有此意,多谢陛下。”
陛下看向菱歌,道:“以后你便来永宁殿侍奉着,不必再回司药司了。好生照顾宁贵妃,不可出半点差错,知道吗?”
菱歌道:“是。”
陛下抿了抿唇,道:“霍爱卿,你方才所说之事,可与杨爱卿议过了?”
“还没有。”霍秉文如实说着,脸色有些讪讪。
陛下笑着道:“那便先同杨爱卿议过再来提吧。杨惇可是他的宝贝儿子,朕可不好轻易替他定下这种大事啊!”
霍秉文自讨了没趣,也就唯唯诺诺应道:“是,是。”
霍初宁这才心思稍定,道:“陛下,臣妾有些累了。”
陛下道:“去吧。”
众人也就散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菱歌和兜兰才陪着霍初宁朝着暖阁走去。
她素来不喜欢睡在正殿里,只有陪着陛下的时候,她才会在那里休息。更多的时候,她是宿在暖阁里的。
兜兰扶她上了床,见她神色不稳,便道:“娘娘,要不要传孟太医再来瞧瞧?”
菱歌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兜兰不敢多言,只道:“娘娘,沈姑娘不是外人,您心里有什么苦,都和她说说吧。”
兜兰言罢,便退了下去,自去请孟太医了。
菱歌坐在床边,握着霍初宁的手,道:“姐姐今日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可还是觉得胃里恶心吗?”
霍初宁蹙眉道:“哪里是胃里恶心,不过是人恶心罢了。什么待女儿都是一样的,他也好意思讲?为了自家的乌纱帽,便把我推到这吃人的地方来,如今,居然借着我有孕之事,替霍初语求起姻缘来了!当真是绝好的算计!我当他是不懂得什么好坏的,才把我送进宫里来,原来他竟是懂得的,为霍初语挑的人家倒好!”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菱歌却也猜出了几分,道:“霍伯父一向偏心,满心满眼都是妾室和幼子,哪里顾得上姐姐呢?姐姐别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倒是委屈了肚子里的小皇子了。”
霍初宁听着,神情才和缓了些,道:“阿瑶,你可知道,我父亲为霍初语挑选的夫婿是谁?”
菱歌一怔,转而一笑,道:“我方才听陛下说是杨阁老家的公子,想来便是杨惇了吧。”
“你竟知道?”霍初宁不解,道:“阿瑶,你当真都放下了吗?”
菱歌只觉脸上有些冰凉,许是吹了风,这时候让炭火熏着,倒有些发烫,她顿了顿,道:“都放下了。”
“我从前还只当你是在骗我,如今瞧着,你倒的的确确是想穿了。”她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是喜,只道:“也唯有我放不下罢了。”
菱歌安慰道:“姐姐不必为我抱不平,杨公子早以为我死了,他愿意娶谁都是他的事,我再没有接受不了的。”
霍初宁苦笑着看向她,道:“阿瑶,我从前一直盼着你放下,如今,倒舍不得你如此洒脱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有时候真怕,怕你们都走了,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没有路可以走。”
“姐姐孕中又多思虑了。”菱歌笑着道。
正说着,便见兜兰走了进来,道:“娘娘,孟太医来了。”
菱歌站起身来,将床上的帷帐放下来,方道:“请他进来吧。”
兜兰点点头,转身引了他进来。
他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生得文弱,行为举止倒是谦和有礼。他看着很干净,不是身上干净,是长了一张不经世事,不会结党营私更不会为人收买的脸,也难怪霍初宁会选他。
他跪下来行了礼,方走到床边,将悬脉的红线递给菱歌,道:“有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