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铁门猛地甩开。
马雄飞蛮牛一样冲上天台,来不及收起面容,凶神恶煞地瞪着围栏外的程爱粼。
程爱粼扭头看他神色,悠悠笑了,“我是来看风景的,不是来跳楼。”
马雄飞身姿劲挺,在霞光万道中似杀贼罗汉,威严峭拔。
他缓缓伸手,“下来。”
“登高能望远,是真的能看远,见众生,见自己,”程爱粼对他递向自己的手臂熟视无睹,开始轻盈地沿着悬空的缓台行走,“马雄飞你当皇家警,见了众生,能见到自己吗?
程爱粼身侧,蜿蜒的街道像河流将城市划分成一个个孤岛,人和车宛如小蝇小蚁,从一个孤岛涌向另一个孤岛。
马雄飞盯着她脚尖,看得心惊肉跳,“你下来,有什么话你下来说。”他做好了冲刺准备,随时可以拉拽她,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造成二次伤害,“程爱粼,你下来再说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
“阿粼。”
程爱粼歪头看他。
阿粼啊阿粼,她有一段时间没听过这称呼了,眼睛一蛰一痛,流下了一抔泪。
“阿粼,”马雄飞手臂伸得更长,“我们下来说。”
“说什么呀,”程爱粼茫然地喃喃,“我和你说什么?说你要谢谢我,救了jori和你师父,还是说我全身都在疼,可心里开心,又开心又难过,不记得我,可我欲|念太强,想让他记得,有妄念就有烦恼,烦恼多如牛毛,数不清啊,扎得身上都是洞……”
马雄飞缓缓上前,轻轻握住她脚踝。
大掌烫得程爱粼浑身一激灵,猝然低头看他,马雄飞的眸子在波光中浸了层水雾,轻轻柔柔,“阿粼……”
所有的记忆喷薄碰撞,钢对钢,铁对铁,力道雄劲。
在所有的枪林弹雨中,他永远格挡危机,虔诚地守护着她,轻轻柔柔唤一声,阿粼。
程爱粼噗呲笑了,哭得更汹涌,她蹲下来,笑嘻嘻冲马雄飞伸开双臂。
马雄飞贴上去,一把将她揽下缓台,如释重负地搂在胸前。
“我是个孤儿,见不得有人对自己好,谁对我好,我都得把心窝子剖给他,”程爱粼用食指戳了戳太阳穴,嗓音沉缓,“我这里不太正常,马伍长不用在意,我不敢跳的,我还没把心窝子剖给他,不能跳。”
马雄飞看她几缕蓬松的藻发粘在面颊的药膏上,便伸手将它们绕到耳后,“有扎头发的绳子吗?”
程爱粼挨个兜摸索,都没有。
马雄飞盯着她手链,指了指。
程爱粼撸|下来,向后抬臂,可肩轴疼,涩得她直抽气。
马雄飞见状忙接过链子,将她头发拢起,太多了,真得像海藻一团团,他笨拙地扎头,扯得她呲牙咧嘴,程爱粼发间甚至还有玻璃渣子,马雄飞小心的挑出来,“谢谢你,救了jori和师父。”
“凑巧而已,我确定要住414,才想着上楼跟她们道声好,顺便看看614的漏水究竟是什么样的。”
马雄飞给程爱粼扎了个鸡窝冲天辫,“你用什么制服他的?”
程爱粼茫然,“什么,”她突然大悟,“啊,我拉了地毯。”
“拉地毯,”马雄飞不动声色,“不是热水壶吗?”
程爱粼啼笑皆非。
她这个师父啊,多疑的心思是半分半刻都不能等,急破了脑袋想要诈真相。
“热水壶?我没看见热水壶,”光芒大敞中,程爱粼一身的乌青也镀了层金,“我被甩来甩去,扔来扔去,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往后退,退无可退,他离jori也越来越近,唯一让他摔倒的方式就是拉地毯,他能磕到凳子,能昏过去,只能说明我们三人命不该绝,你不用谢我,”程爱粼指了指日出,“该谢天。”
她不再理会马雄飞,慢吞吞走向铁门。
回到2层办理出院手续。
“程小姐,”护士把单据移向她,“你在这里签字就好了,所有的费用马伍长已经付过了。”
程爱粼一怔,回头看马雄飞。
他站在远处的石柱旁,目色沉郁且思疑地笼着她,当她眼神投过来,他便一收情绪,转身进了布拉特的病房。
“马伍长给你开了这两支进口的药膏,涂抹上去会有一些刺痛,是正常的,如果不出门,不用拿纱布包裹,但晚上睡觉要避免触及枕头和被子,最好包扎一下。早中晚各一次,不要碰水,遇到不舒服或是皮疹副作用,就回来换药,这段时间要忌口,少吃辛辣海鲜,尽量清淡一些。”
“住院费加打针缝合费,加药膏钱,一共多少?”
“890。”
程爱粼了然点头,用纱布覆在伤口处,让护士贴了胶带。
她没有跟马雄飞告别,拉拉扯扯,橡皮糖一样,时间久了让人厌烦,她与他总会再见,生死的鸿沟都跨越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当她斜背着挎包再次出现在房屋中介时,蘑菇头呆傻了,木讷地看着她,程爱粼昨日没随她回来定合同,蘑菇头以为她临时变卦,只能唉了几声叹,晚上吃饭都没了心情。
程爱粼看她痴傻的模样,脆生生笑了,“我来签合同。”
蘑菇头放下生疏蛋吐司,打一饱嗝,直愣愣凝着她一身伤,“程小姐,你这……”她霍地起身端茶,忙将一旁椅子上的坐垫靠垫全搜刮过来,谨小慎微地扶着程爱粼落座。
“您真的要租啊?”
“我还有两个月成年,这是我所有的证件,和我监护人及公证处的信函,”程爱粼掏包,随即拿出厚厚一摞令吉,“两个房子,一年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