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宋也川,何素迎上来:“宋御史请吧。”
翰林院里余下的人都留在了外面,宋也川跟着何素往陛下寝宫的放向走。
“陛下才召见了承国公,紧跟着就是大人,封首辅还在外头等呢。”
他这是一番投诚,宋也川没说话。
进了暖阁里便是浓浓的一股药味,除了龙涎香还混着一股子血腥气。
何素立在门口说了声:“陛下,宋御史到了。”而后虾着腰退下了。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声低弱的:“进。”
宋也川走了进去,温兖平卧在床上,面若金纸一般,嘴唇还泛着一丝青紫。
“朕……如今不大好了。”他艰难地说出一字一句,“朕唯独……放心不下朕的儿子。”
“承国公……还有首辅那边,他们都算计朕。宋也川……只有朕将鸿儿托付给你,朕才能放心。”
宋也川在他榻前长身而跪:“陛下,别说这样的话。”
“你也……学会说场面话了。”温兖艰难地转头看他,宋也川这才发现他唇边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色。
“鸿儿在偏殿,你去……你亲自去叫他来,快去。”
宋也川说了一声是,起身向外走。
何素迎上来,宋也川问:“大殿下在何处?”
“一个时辰前,贵妃娘娘把大殿下抱来的,都在偏殿。”
宋也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去看看。”
何素立即找人拿来一柄宫灯交到宋也川的手上。
暮色已经彻底笼罩下来,檐角的鸱吻兽都显得有了几分的狰狞。
四下里一片昏黑,只有一盏又一盏昏黄又摇曳的风灯,在半空中吊着一口气。
偏殿里,封无疆正和容贵妃对峙。
“站住。”容贵妃抱着大皇子又向后退了一步。
封无疆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倏尔用轻柔地语气对她说:“阿柔,你都不愿再叫我的名字了吗?”
容贵妃摇头:“我不信你。”
封无疆比她大了十岁,岁月的痕迹已经渐渐刻在了脸上,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出盛年时的英姿与伟岸来。他目光若水一般,好似可以将人吸进去。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封无疆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见他不再上前来,容贵妃似也松了一口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和大殿下一般大。快两岁的年纪。不过那时候你已经会说话了,会叫我哥哥。”封无疆拿手比了一个高度,“你只有这么高,穿着红色的裙子,头上戴着红色的珠花。那时咱们两家离得近,我来你家时总能见着你,那时候你总喜欢叫我抱着你。”
这些事容贵妃都不记得了,幼时也确确实实听母亲提起过。
她抬起眼看向封无疆,一字一句道:“你如今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是陛下的人,也生了陛下的孩子,便是你和我说一万句,也什么都变不了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封无疆缓缓道,“这又何尝不是我最痛心的事?”
容贵妃抱着孩子背过身不去看他:“不要说了,陛下叫我来这等着传召,你快走吧,小心一会儿奴才进来,污了你我的清白。”
封无疆的声音似有痛意:“阿柔,你这么说便是在怨我。”
“当年之错已经难以再挽回,你我也都走到了如今。可我永远都记得你是在我肩上长大的阿柔妹妹。你有了孩子,也有陛下的恩宠,你不知道我有多替你高兴。你不肯理我,也不肯再看我,我的心又当真是痛极了。”
虽没有看他,却有两行泪从容贵妃的脸上流下来。
封无疆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阿柔,这么多年我真的追悔莫及,难道你就当真从不曾想起我么?”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容贵妃缓缓抬起头:“我不恨你,也不想原谅你。我心中想的只有陛下,从不会有任何人。”
他们就这般站着,大皇子却在此时哭了起来。
封无疆对着她伸出手:“鸿儿饿了,我抱他去找乳母,你在这儿等着陛下传召,可好?”
“谁也不能带走他。”容贵妃冷声道,“除非是我死。”
“阿柔,别任性。”封无疆越走越近,几乎和她已经挨在了一起,“一会叫奴才发现我在这,陛下若处死我,你当真不会心痛么?”
他对着她伸出手:“好孩子,好阿柔,把大殿下交给我。”
大殿下哭得伤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容贵妃的眼中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挣扎和犹豫,封无疆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发上:“阿柔,你我也曾有过那般情好的时光,你还信不过我吗?”
见她不再说话,封无疆弯腰将大皇子抱在了怀里:“我去找乳母,很快就回来。”
容贵妃没再说话,她像是失了力气一般缩在床边,目光怔怔地看着还在哭泣的孩子,而后又抬头看向封无疆,无力地说:“照顾好他。”
她知道他的利用之心。
温兖已是将死之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找谁来依傍。
抱着大皇子,绕过屏风,封无疆推开了偏殿的门。
宋也川一手握着宫灯,正静静地站在门外。
此时凉夜如水,宫阙流淌着昏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