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秧,你和江峭……”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想这两个好孩子因为他的过错产生隔阂。
“哦,他啊。”盛欲的声音有些哑,她弯起嘴角,冷嘲的语气里充溢着十足赌气的成分,
“他欺骗我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当初是为了所谓集团的股权才来接近我,如果他肯放弃所有事业和资产,成为一个单纯无可图谋的人,那么我再考虑相信他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上楼了。她知道,外公会把她的原话告知江峭。
但江峭和虹霖你争我斗这么多年,就连外公转让给他的股份,也是用来战胜虹霖,拿回【中峯典康】。那么江峭会放弃努力多年得到的一切吗?会放弃他爸爸留下的产业吗?答案无疑是不可能的。
所以盛欲和江峭重修旧好,也是不可能的。
江峭这么聪明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
此后,盛欲窝在房间里彻底消沉,吃不下饭,只喝得下酒,遍地的酒瓶承装着她每一次痛哭的泪水,以及每一个深夜对江峭这个男人万般的恨意和无尽的思念。
面对外公担心敲门询问,她都会假装在睡觉。
虽然白天的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躺在床上,萎靡地望向天花板,神情放空。
这些天,她要么毫无睡意,要么就是把自己灌醉然后哭着睡着。可是躲得过失眠的焦灼,却逃不出梦魇的枷锁。
盛欲做了好多梦。
梦里大多是与江峭相爱又决裂的种种事。
唯有一次,她梦到了父亲。
那大概是在盛川去世前后。
那年盛欲十一岁,受保姆全天候照料,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也见不到日夜外出的外公。
等盛欲再次见到爸爸,已经是他弥留之际。
慌张、不敢置信,写满小女孩悲伤彷徨的脸。
盛川无法自主呼吸,像个失去生机的人偶躺在危重病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口中断续地呢喃,病房里的大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年,江峭十四岁。
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见女孩趴在盛川床边,不敢触碰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的爸爸,只能把耳朵尽力贴过去。
“你说什么爸爸?我听不清。”盛欲不敢哭,生怕错过一个字。
盛川的生命走到尽头,重现往日与妻子伉俪情深的画面,一口气断续碎散地吐出来:
“晚弥……吃……面……”
“面?”盛欲抹了把眼睛,问他,“爸爸你想吃面吗?我现在去给你买!”
她起身就往外跑,江峭被拉开房门的声响惊动,他看见女孩焦急心切的表情。
撒腿就跑,顾不上别人,也没有发现江峭沉默定立在门畔。
有一瞬间,他很想叫住她。告诉她别去,外面店铺都关门了,告诉她盛川生命体征维持不到她回来,陪他到最后一秒吧。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如果是父亲临走当时,他能够见到爸爸一面,也一定会这么傻吧。
盛欲跑了很久,才在天桥下发现一家还开门的苍蝇馆子,可她抱着坨冷的面回到医院发现,病房里床铺空空如也。
他们说爸爸走了,让盛欲去暂留室见他,外公在那里主持大局,晚些时候会有救护车帮忙送人去殡仪馆。
盛欲怀里紧紧抱着塑料盒,六神无主地在医院里冲撞。
暂留室在哪里呢?
她哆嗦着想去找指示牌。可是指示牌上没有“暂留室”的字样,只有标注“太平间”。
盛欲感觉脑袋混乱,手足无措地突然转身时,小姑娘急刹车让身后护士避让不急,“砰”地一下,盛欲把手推车撞得歪倒过去,她也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哎你这小孩怎么走路的!”护士惊呼,赶紧挽救推车。
侧畔伸出一双手,及时接住差点栽跟头的盛欲。扶稳她,江峭主动替她向护士道歉。
感受到身后小姑娘迟迟呆愣,他没有回头,轻说:“跟着我,我带你去。”
不回头,是为她留出收拾心情的空间。
走出两步,发觉盛欲没跟上来,江峭有些疑惑地回头。
少年的他毫无防备,将女孩的脆弱无依尽收眼底。
她安静地蹲在原地,抱着双腿黯然垂泪。
不说,不闹。
一滴,两滴……
死亡的意义,就是生命的海岸线上,先走的人得到一张船票,船次有去无回。岸上目送的人无需挥手,已是永别。
江峭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研究还是研究。
他怔忡地望向女孩。这样柔软弱小的,细腻的悲泣情感,拉扯他站到江诚中的死亡当晚,也是这般场景。
世界什么都没变,悲苦的人独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