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与公孙昂不一样,纪氏本来就是有自己的势力,公孙昂起家的时候光棍一条。一张白纸最好规划,纪氏已是一幅画了,想修改,那可难得要命。就算纪氏再粘上一张纸,也要看皇帝肯不肯让出那么大一块地方。
荣校尉道:“咱们现在也不太好办。”
公孙佳道:“有什么不好办的?活着,趴着。”她比纪氏好多了,公孙昂留下的摊子,她还有一次筛拣的的机会。
单良笑着摇头,语气又有点落寞地说:“李成这些人,也不能对他们太不客气,这……”
公孙佳道:“是我需要他们,不是他们需要我。没有我,他们依然是骄兵悍将,没有他们,我就只是个……嗯……京城里再常见不过的吃喝玩乐、联姻吃醋的废物。”
单良品着她话里的意思,小心地问:“您是想?”
“我的心眼没那么小,还容得了人,”公孙佳道,“八郎的文集再加印两百本,让他想送给谁就送给谁。送完了再给他印。”
“好,”单良问道,“那这些事,就真的只看着吗?”
公孙佳伸手还是在沙盘上指了好几次的那个位置又指了一下,说:“这儿,陛下在等着一个可以坐在这里的人——纪宸除外。如果是我表哥,就是最好的。”
她对军事不精熟,但是从皇帝的立场考虑,原来计划的公孙昂死了,接这个位子的最好人选就是钟源。
“可是他太年轻了,又非天才,还有得磨呢。这是个凭本事坐的位子。说不定,还真得让纪宸在这儿坐一阵子。那也没太大的坏处,小波折。他们势力越大,就越是在逼陛下下狠心。”
单良与荣校尉对望一眼,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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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邓凯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公孙府里的状态很奇特。公孙佳睡懒觉,余盛等小孩子读书,钟秀娥听师太讲故事,就特别的安逸。好像真的满足于“活着”。
很快,李成等人居然真的也来了,说是过来复盘。
邓凯安静地跟在王伯父的身后,看他们站在昨天那张沙盘前,不过说的就不是近前这一战,而是久远之前公孙昂的战绩。
连听边是羡慕:烈侯真是一代人杰,这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佳之前复盘过这一战,今天又从不同的角度再听,重新多了些感悟。
李成等人各有想法,人却平和安静了不少,不似昨天那般焦虑了。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宫中突然来使宣邓凯。
公孙佳道:“去吧。”
邓凯大喜过望,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里愈发谨慎了。退到一边去准备的时候,听宫使说:“陛下说,八郎的书不错,问还有没有,要给娘娘们要几本。”
公孙佳道:“有的。”
什么书?邓凯心里存了个疑,但不敢问,换好了衣服揣上了奏本,跟着宫使进了宫。
皇帝的模样他不敢正眼看,只听到一个威严又慈祥的声音问了他许多关于这次战争的问题,他一一答了。
皇帝最后问道:“你去定襄侯家了?”
“是。”
“为什么不直接奏本?”
邓凯老老实实地说:“怕不能送到陛下手里,怕见不着陛下。”
皇帝轻笑一声,问道:“见到永安县主了?”
邓凯如实回答:“是。”
“哦?她都干什么呢?”
“复盘。”
第54章 忽略
一个时代里, 聪明人不少,但是顶尖的却也只有那么一小撮,余下的纵然不笨, 大多数时候只是仗着点小聪明随波逐流, 还以为自己是在下棋。真正在下棋的人,通常都是不动声色的。
皇帝无疑是最出色的棋手之一。
他问起公孙佳,也是随意,也不是随意。公孙佳只要存在, 就注定了不能够被忽视,她本人又仿佛没那么重要, 是以皇帝只是简单地问一句,大致知道一下她的近况而已。因为这个邓凯太无趣了, 或者说, 太识趣了。
邓凯一直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几乎没有耍什么心眼, 这让皇帝觉得无聊。
但是公孙佳的“复盘”又让皇帝有了点兴趣,皇帝问邓凯:“复盘什么?”
邓凯出了一脑门的汗, 伏地在上,生怕皇帝看到他的表情,那可就全完了。他伏在地上,整个人弓得像条折起来的虫子,说了“泼水”的比喻,却硬生生地将“筹码”、“牌桌”、“纪宸”等话给咽进了肚子里。他不知怎么的, 却坚持住了一个观点:虽则烈侯有意让我们忠于陛下,但是自家的底牌还是要的!总不能把自己扒个精光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烈侯的安排没有错,县主的说法也没有错,但是只听表面的话意就是他的错了!他们不够格坐在牌桌上, 所以跟陛下再坦诚也是没用的,他们份量不够,与陛下中间还隔着一层,他们得保证这“一层”的安全。李成叔父今天一早就跑到烈侯府上来了,这个举动背后的意思,他得琢磨一下。
皇帝没有再作任何的评价,只说:“叫上司徒,咱们走一趟吧。”
赵司徒今天轮值,须臾便到:“陛下要去哪里呢?”有权威的皇帝通常不太守规矩,但是按照规矩,皇帝出宫是要有记录的,赵司徒必须问,不问就是他的失职。
皇帝道:“骠骑府。”
邓凯茫然了。进京之前,他的脑子里推演过无数的步骤,进京之后,除了与几位世叔的接触还算都在预料之中,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照着他的想法来的!先是公孙佳,一个小姑娘就那么的让人害怕,见一次就像被拖到一个鬼故事里轮了一回。然后是皇帝,这位带着仙气,云山雾罩的,更是摸不着头脑。
现在居然又要去烈侯府里?这是要干嘛?我没出卖县主啊!难道是陛下看出来了?不能啊!
赵司徒扫了一眼邓凯,不动声色地对皇帝道:“是。”如果公孙佳在场,一定会告诉邓凯,这位是被钟祥都忌惮的“老阴鬼”,只是邓凯不知道,反而对这位须发飘飘、鹤骨仙风的老大人心生好感。
赵司徒心里也有一番揣摩,皇帝的心意不能尽知,但是国军大事就那么多,皇帝重视的东西也就那么多,还是能有个轮廓的。赵司徒此时是一句也不多问,跟着皇帝轻车简从往公孙府里去。扭头对呆立的邓凯道:“傻站着做甚?走了。”
邓凯晕晕乎乎地跟着又回到了公孙府,完全没有办法去猜度这中间的门道。
赵司徒心知肚里,但是一字不吐,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是一个开国皇帝,称得上英明,在他面前最好不有太多的“斗智”的想法。皇帝正在为边将的事烦恼,想起公孙昂是再正常不过了。公孙昂但凡活着,哪怕跟公孙佳似的病着,皇帝都不至于这么被动。国难思良将,皇帝往公孙府走这一遭,赵司徒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