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特地将人召了来,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接着就把人打发走。可公孙佳现在的身份地位,她就是能这么干,任魁也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叩了一个头:“下官替死去的人谢君侯。”
单良嘴角一抽,搞不清这货是不是故意的。一歪一倒地上前,说:“跟我来。”任魁以为他是代主人送客,没多想,跟着就出去了。单良带他走到一半,往左一拐,说:“君侯吩咐了,荒野守墓不易。你的诚意可嘉,这些都是给你的。”
公孙府里准备好一车吃穿用的东西,又有一箱子的钱帛,一共两车,配好了车夫好给他送出城外。另外还给了任魁一匹马,这马不能说是什么神驹,倒也比普通的军马齐整,鞍辔齐全,都归了任魁。
任魁这一趟云里雾里,简直不知道公孙佳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是好运……吧?
单良将任魁送出门,回来见公孙佳,笑容是任魁认定的奸笑:“这个任魁,有点意思。”
单宇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憨人罢了。”
“你不觉得他有趣么?”单良说,“君侯道破他心事之后他那个样子,啧!吓着啦!这样的人居然是燕王最喜欢的悍将?”
公孙佳道:“换了我,也不会讨厌手下有这样的人。他单纯。”
绝大多数人的脑子在公孙佳面前就像打开了一样,不用费劲琢磨。任魁的想法太简单了,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任魁的处境比他的想法还要明显,结合他的为人处事,一语道破丝毫没有难度。
公孙佳叫他过来,也不是为了看一个呆子,又或者是考验他是不是有良心的。她摆了摆手,说:“这份公文还要先生来拟。”
单良问道:“您要发什么文书?”
公孙佳道:“发给燕王旧属的,他的部将们都安置得差不多了,人人有战功可做参考。旧属就不一样了,文官做的事情,难分辨。先生代我写份公文,召他们来考核。”
单良道:“考一考?留下有用的?唔,这么着,他那些没跑的人还有几十个,您定个名额,择优录用,录它个二、三十人?”他考虑得很周详,公孙佳不是章熙,所以人情就要做得巧妙,不能有明显的“市恩”行为。所以这是“奉旨选拔考核”,不是公孙佳自己要接手燕王的政治遗产。
五十个人里选一半儿,那也是给了这些人一条出路,通过了考核,就等于给他们有了个打成表。能保这选中的比较有能力的人承了公孙佳的人情。剩下的人里,如果有特别的人,那是公孙佳额外给他争取的,这人情就更大了。
照着这个思路,单良动笔又写了国家不会使野有遗贤之类的话,相当正气。
写完之后,公孙佳道:“阿宇看一看,再学一学,以后你要多写了。”单宇认真把这份稿子给背了下来,然后拿出去发抄。
考核的日期定在了十日之后,既留下了传达的时间,也给人临时抱佛脚的机会,又不至于给他们太多的准备,比较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过往积累的水平。
公文发抄之后,第二天就有燕王旧属来报名。公孙佳手上有一份燕王旧属的名单,王府的属官名单齐全,燕王隐形的旧属她也不敢说就全弄明白了,只知道一些明面上的。非常遗憾的是,这一天来的都是些虾兵蟹将。
公孙佳将第一个来的人记了名字——无论此人能力如何,他都不会被淘汰。
接着,才有人陆续来报名,十天的时间,拢共报名了七十三人。其中除了燕王原先的长史,已决定不再出仕,比较有份量的人居然也来了不少。这个都在公孙佳的预料之中,她安置了任魁,也就是为了这个。
任魁虽然“憨”,却是燕王的左右,总会有人与他联络。公孙佳这里放出风声,必然有任魁的旧同僚去找他询问。无论是对任魁还是对燕王,公孙佳面子上做得都是很厚道的。武将里,她有好评,文官对她的评价就要靠这些来刷一刷,令这些人愿意相信。
虽然对依旧有上进心的人而言,她这儿开始选人了,必然会有人不顾原本的站队,过来谋个机会。但是,“愿意相信”和“迫不得已”,这差距就大了。
公孙佳问余盛:“你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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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和吴选这一对临时被绑定的师生是来复命的,一则吴选还得忙唐王章旭的事,二则余盛离京总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天气火热,赶路也容易生病。
正遇到公孙佳拿到了名单要处份。
她对下属、晚辈颇有先帝、烈侯遗风,顺口就教导了外甥,捎带着也便宜了吴选:“同样是做事,给人留一些尊重,没坏处。要用阳谋,没事儿不要琢磨阴谋。这与兵法一样,以正合,以奇胜。眼皮子浅的人,看着奇兵突袭出人意料,热血沸腾,总想学那个。不好。永远记得,‘正’在‘奇’之前。”
余盛听着这一番大道理,就是“大道理”,他上学的时候思想品德课就是教的伟光正。他现在肯老实听,是因为这话是金大腿说的。金大腿这么说一定是对的,理解不了其中的奥妙就是他水平不够!
见他受教,公孙佳也不避他,人传话下去:“明日开始,连考三日。”考的一是经史,二是判案,三是策论公文。对文官来说,有这三样也就差不多了。卷子她亲自……呃,再找几个帮手来一起判,十日后出名单和考语。
余盛好奇了起来,考试并不新鲜,什么国子学太学里也是考的,官员考核也有,但是像她这样一次几十号人,集中的同时考试,还有固定科目的,就不多了。这中“公务员考试”的形式,余盛还记得,据说这事儿算到了他姨妈的名下,算是开一代先河。
他突然有了一点见证历史的荣誉感!小声央求:“我能看他们考完一场再动身么?”
公孙佳道:“什么叫看他们考完一场再动身?你跟他们一块儿考,完事儿我找人给你批了,抱着你的卷子去赴任吧!”
余盛下巴掉了下来。
吴选心头一动,也主动要求考试。公孙佳道:“你凑这个热闹干嘛?你已是唐王的人了,再考这个,你要怎么解释?题给你,自己看去。”
吴选也不挑剔:“谢君侯。”
公孙佳安排这场考试并不在任何的官方机构,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府里,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在主持。她的府邸此时也可以称一声“相府”,还没有掾属,不能算是正式的开府。但是,算是副丞相,在家某些公事是被默许的。
公孙佳向章熙请了几天假,专一办这件事,章熙瞧她办事认真也默许了她这么做。
到了考试的日子,余盛又突然发现一件事——考卷没有糊名!他赶紧向小姨妈建议:“不如把名字糊上!”
公孙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很好。”这蠢外甥肚里居然还有干货!放他走之前,还得再跟他好好谈谈!
一连几日,余盛被考得头脑发昏,批完了卷子也只是将将合格,三门里余盛通了两门,经史和公文他写得尚可,判案就有些拉胯。用单良的话说就是“天真的正义”。
公孙佳道:“三者通其二,可以了。阿宇,我说,你写。”她口述了对这些人的考语,由单宇整理成文,公孙佳最后签个名,抱着这一叠名单和考语,又写了一份任用的建议。她先到了政事堂,奏本不好先给霍云蔚看,调整任命一整批的官员还得跟吏部沟通,她跟霍云蔚先通个气。
霍云蔚道:“知道啦。你写了什么先别告诉我,去奏与陛下,陛下准了,我自然就能知道啦!”
公孙佳这才让单宇抱着卷宗,跟自己去见章熙汇报。跨出门槛的时候,她扭头问道:“怎么不见司徒?”
霍云蔚道:“司空不再来了,太尉今天带着安国公去大营了,司徒……还是病假。”
“嗯?”公孙佳皱眉,“是请了今天一天,还是一直请?还是……”
“自打上次告病,中间就回来过一次,这些天我快忙死了。安国公资历还不够进政事堂,陛下又没明确意属添入别的什么人。我连个打下手的都没有……哎,你别跑!不抓你的丁!”
公孙佳提起衣摆轻盈地跑了几步就慢慢停了下来,难得的神色凝重,缓缓地走着。心里盘算着这个事儿,赵司徒年纪很大了,恐怕将要休致,病假这么多,再不退,会被说恋栈权位,保不齐还要被弹劾。政事堂的惯例是单数,方便表决,朱勋、她、霍云蔚,仨人只能当俩来用,其中朱勋不通文,她文武都懂一点体力上却是块废柴,将来至少要补进两个人……
有得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