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一回来,钟源也松了口气,起码有个人可以听他发牢骚了。大长公主先回钟府,将将安顿下来人公孙佳就到了,大长公主道:“你才回来,怎么四处乱跑啦?又不是多久没见到我了,你歇好了再来不是更好?我给你准备好羊汤,天开始冷,秋冬宜进补。”
公孙佳道:“我来看哥哥呢。”大长公主才不嘀咕了,说了一声:“别聊太久了,伤神。”怏怏地亲自去厨下看羊肉汤去了,把厨子吓了个半死。
钟源看到妹妹很是高兴:“可算回来了。”又说,“唉,回来又要头疼了。”把这几个月京城里的事情又复述了一回,其中一些大事通过两地的消息往来、邸报、公文等公孙佳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钟源又说了很多细节:“宫廷里也乱七八糟呢,你嫂子如今都不大乐意去东宫了……”
原来延福郡主听取了公孙佳的建议也时常往娘家看一看,她更挂心中宫的王皇后,王皇后儿子死了,对养女就更上心,延福公主愈发向着王皇后。王皇后有一个心愿,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内定的皇太子,虽然没有能够在活着的时候举行册封的典礼,死之后也是追谥这太子了。自己又是皇后,按着礼法来算,自己的孙子才是正经的正枝嫡脉,为什么最后是章嶟得了便宜?
延福公主觉得有理。回来与钟源说了几次,被钟源说:“国赖长君。”、“并无人弃五郎而心向二郎遗孤”之类,给压了下去。
王皇后只能是自己的臆想,东宫章嶟的妻妾们就更了不得了。太子妃谢氏系出名门,名正言顺,她的父亲被擢为刺史、母亲亦得诰命,实权上终不如周廷,只好与江平章等人混作一体。周孺人的父亲很得至尊父子的青眼,一气到了吏部又得了霍云蔚的庇佑,气势正盛,周孺人十五、六的年纪,正是个娇憨女孩儿,哪会退让?此外又有一个夹在中间的张良娣,她母亲也是朱勋的女儿,她是公孙佳三舅母朱氏的外甥女儿,左边一个谢氏名正言顺,右边一个周氏被爱屋及乌,她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她的娘家就更不是受气鬼儿了。
这两个月期间,不算公孙佳从邸报上、自家消息里看到的“张、朱两家与周、谢互殴致某某官员被免职/降职”之类的消息,从钟源口里出来的:“前两天才在国子学里打了一架……”的鸡毛蒜毛也是数都数不过来。
公孙佳道:“哥哥怎么不劝一劝陛下?”
钟源道:“陛下是有道理的,五郎,你指望他自家破除困局,他是没这个本事的——被纪氏教坏了!陛下还能怎么办?”
这也是章熙的想法,公孙佳默。章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哪怕外放的那一次,也是他爹给他划好了道道他就认死理去干。纪贵妃养孩子确实厉害,愣是像驯狗一样把章嶟驯得不晚得往外走,只能跟在某个人的身后出死力。以前是章昺,现在章熙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榜样了。
公孙佳终于认载了:“知子莫若父。”
钟源道:“这些我们无法置喙,倒是赵家,你预备怎么办?赵司翰可是起复了,我与你打个赌,他现在一准儿在江家咬耳朵呢!他要拉拢你,你可千万别松口!咱们得站得正中,说话才有份量。”
“这还用说?不过,他怕是要进政事堂的。”
钟源倒是坦然:“小姨父居中,你与霍叔父算一派,就算我们不说话,江平章也要尽力引赵司翰入政事堂的。陛下又念旧,赵司翰也是能臣,多半是要入的。即使不入,他背后弄点什么,也叫人吃不消。不过你也别太为他说话了,那是他该想的事儿,姑母你也不要担心,大不了咱们叫他们合离!怕他怎的?”
这与公孙佳想到了一起,她现在谁也不怕,亲娘辛苦了这么久,想过个清静自在的日子她也能保证。不过能不撕破脸还是不撕破,她倒愿意为赵司翰上一本,保他一下。如果章熙不同意,那她也不至于再上另一本,毕竟她不是赵司翰的亲闺女不是?
兄妹俩议好了对赵家的章程,钟源低声道:“你对姑母仍然很好,我就放心啦。其实,赵司翰与他元配也是伉俪情深,百年之后如何合葬……”
公孙佳勃然变色:“什么合葬不合葬的?人都还在呢!”
钟源道:“算我不会说话,可这事儿你不能不想,你要不把这事儿想明白了,在这事儿上会生出多少枝节来谁也说不好!你说呢?”
兄妹俩瞪了好一阵儿眼,公孙佳喃喃地道:“我怕阿娘想太多。她想怎么葬就怎么葬。阿爹有我和小元陪着,足够了。赵家……害!外公不会介意再多庇佑一个女儿的。”她大姨就葬在钟祥墓边。
钟源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你难过,然而近来磨牙的事太多了,咱们将能想到的事儿都想好,也能省不少事儿。朱翁翁总催促我,不要与周廷过往太密,还骂了霍叔父。日子愈发的难了。将来恐怕免不了要有站队的一天。”
公孙佳诧异地望着他:“站队?站什么队?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是你不够格还是我不配?我们就非得给他们做配当喽啰?哥哥,我就问你,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自是要维护陛下的!”
公孙佳逼问道:“不提陛下,也不提霍叔父、朱翁翁,又或者是赵叔父,就说他们几个的想法,你觉得哪个有理?”
“陛下!”钟源斩钉截铁地说。
公孙佳道:“可他太急了,我也觉得他对,我甚至想得比他更离经叛道。可是太急了,不成啊。”
钟源道:“五郎……”
公孙佳道:“兴许他以后会开窍呢,譬如陛下,在先帝朝他也不能上蹿下跳的不是?五郎也许是在蜇伏呢?”
钟源道:“但愿吧。”
公孙佳低声道:“咱们也要做好五郎平庸的打算才是,大不了,让一切恢复旧状!”这是她从钟源这里接收完讯息之后的想法,章熙能压得住,章嶟压不住,那就让一切恢复旧状,等一个更明君。
钟源道:“难!开弓没有回头箭。捅了马蜂窝之后想马蜂不蜇人?”
公孙佳道:“只要蜇的不是咱们。”
钟源道:“也好。”
公孙佳与钟源达成了一致,旋即回府,她要与单良等人碰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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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公孙佳给盼了来,他在京师这半年是如鱼得水,越乱他越喜欢,缺德鬼不喜欢平静的生活。见到公孙佳,单良满面红光:“君侯可算回来啦!”他隐讳地瞒了瞒公孙佳的腹部,心里有点小失望,又振奋起来:“君侯这半年走对了!明年天气暖和些该再去雍邑!”
公孙佳等人进了厅里落座,公孙佳问道:“先生一向可好?”
单良笑道:“极好!”又询问了赵锦:“这位是?”
公孙佳道:“少来!这是谁你能猜不到?”
单良笑着与赵锦见礼,赵锦见他这副尊容竟无异色,平静地还了一揖。单良对赵锦的评价又高了一些,对公孙佳道:“恭喜君侯,又添一大助力。”接着说了京城的情况,也与钟源说的大同小异,他对朝上的情况知道得甚至不如钟源多。说完,看了赵锦一眼,说:“君侯已然回来,对京城的事就不能当不知道啦,您发个话,给个章程,咱们也好办事。”
公孙佳道:“能有什么章程?我们与他们不同,大政方略由他们做,咱们就做点实事好了。户部要开始核算了,先干这个!”
所有人都会意,她这是说,别的事儿她不管了。彭犀道:“丞相毕竟是丞相,也不能置身事外。凡事,只有做了才有功劳。哪怕没有功劳,有苦劳也能叫人记住。什么都不做,就是自我放逐啦。做实务当然好,该管的方略也该管一管才好。他们都安插人手,您不动,就是被排挤。雍邑虽好,京师也不能全然放弃呀。”
公孙佳沉吟道:“慢慢来。都已经回来了,还愁没有人么?单先生给咱们可送了不少了呢。”
单良矜持地笑笑,清清喉咙,道:“赵尚书……”
公孙佳道:“政事堂在现在是双数,有个单数更方便,我会上书,至于陛下要用谁,那是陛下的事情。”让赵锦拟这一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