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家业总不能便宜了蛇虫鼠蚁,哪怕血胤断绝,终要交到外姓人手里,她也要自己选一个人!连悄悄抱个孩子、瞒天过海这种事她也都想过。由于自己想过,吴宣的事情一出,她就反应过来了。
公孙佳道:“把御医叫过来。”她的府里常年有御医,还是太祖时的旧例,御医多年以来一直照顾她的身体都是熟人了,人一到,公孙佳劈头就问:“还记得当年吴孺人吗?”
御医不明就里,俩御医互相提醒着往回倒了一遍才想起来旧事:“是。是有什么病根儿又复发了吗?”
公孙佳问道:“她还能生不?”
御医犹豫了一下:“要是菩萨保佑,或许可能大概可以。”
就是说,没有天大的运气根本不行。公孙佳不动声色:“那就好!她这么些年也不容易,终于是怀上了,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吧?”
两个御医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应该不会有,生完了估计也不会有。”
公孙佳笑道:“或许真有菩萨保佑吧。”
公孙佳打发走了御医,钟秀娥道:“不对味儿吧?淑妃真的能生?不像啊。”
公孙佳道:“像不像的,她都怀上了,出去别与人说这个话。”钟秀娥道:“我又不傻!连你嫂子和姐姐,我也让她们不要说。”
公孙佳道:“嗯,这就对了,咱们管他们呢!雍邑日子好好的,谁要多管闲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章嶟有个心!
是的,章嶟!
如果没有章嶟的首肯,吴宣是断不能干成这偷龙转凤的事情的。就像公孙家要换个孩子,得经过她公孙佳的同意一样。吴宣对她那一亩三分地的掌控是有的,可放眼整个后宫,她还差了点儿。谢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整个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睁着,没有一个比谢皇后地位更高的人帮忙,吴宣这谋划绝无成功的可能。
公孙佳道:“我去见王济堂。”因为章嶟本身比较平庸,最大的可能是章熙给他留了人手,王济堂是章熙留下的老人,现在宫里的情况问他准没错儿。
“是老奴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陛下要先帝留下的这些人,又怎么会容忍这些人还另有一个头目呢?老奴在京师受点冷遇岂不是应该的?”
从王济堂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公孙佳愈发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还不能排除老天真的瞎了眼要祸祸章家的可能,她又紧急发了信询问京中。单宇回信:淑妃养胎,淑妃宫不许外人进出,连巡逻守卫都不能踏入宫门,所以公孙佳安排的女护卫探听不到消息。
延福公主回信:她就不肯单独见人!她还没生出来呢,就开始端起架子来了,生个女儿看她还猖狂了不!
太皇太后那里的讯息是:吴氏有点奇怪,从未见过宫妃怀孕是这个作派的。只在我这里露了两次面就再也不见她闲逛了。
宫外大臣就更不可能知道后宫的细节了。
公孙佳于是召集了本府属官与心腹开会,议一议这件事情,好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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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犀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方略,是朝政,他对皇帝的家事不太感兴趣,仅有的一点兴趣也在立太子上,而太子又是国事。他说:“陛下已有三子,丞相何必再关切宫妃的生育呢?不如等一等,再与郡王他们联名上疏请早立太子。”
单良摇头晃脑地:“这你就不懂了吧?事儿大着呢!”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领域。吴宣还跟着章昺的那会儿,公孙佳年纪也不大,单良在公孙府里管的事还挺多,是隐约记得此事的,连荣校尉也都知道些内情。两人简要说了当时的情况,并且认为这事儿就得是吴宣要瞒天过海、借腹生子。
单良说:“皇后、淑妃分庭抗礼,皇后盯着淑妃呢!没有陛下的默许,她有本事在宫里干出这样的事来?”
彭犀道:“那又如何?这种事情并不算罕见。”别说宫里了,普通的富户家里也有这种事。
公孙佳道:“她能不能生算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不是她亲自生的,这事儿就大了!一个宠妃,有了亲生的儿子,她会干什么?她会想要什么?太子可还没立呢!咱们的陛下又心向着她。”
彭犀马上反应了过来,如果没有儿子,兴许没那么大的筹码和动力,一旦有了儿子,废后、上位、嫡子、太子……马上就能来了。章嶟之前一直不肯立庶长子为太子,可能等的就是这个,他们早就在谋划此事了!
倒推回去结合章嶟在太子事情上的反应,就能把一切都串起来。所以公孙佳才会如此关心这一桩宫廷秘闻,拿不到实据也要有尽可能多的佐证,以判断接下来的走向,确定自己的应对。
废后已然是一件大事了,再立新后,再在年长十余岁的庶长子与“嫡子”间选一个太子立?立太子是比废后更大的事,太子是国本!这家国天下是要乱啊!
几人面面相觑,荣校尉一个平日里最端方肃穆的人竟是最先忧惧的那一个,他声音微变,问道:“或许……只是巧合。”
“文华来信了,让苏谦亲自送来的,”公孙佳说,“她也怀疑,不过也没有实据。”
单良道:“那就差不多是了,她是前朝旧宫廷的女官,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算现在不在内廷里,她抓把风闻个味儿也能嗅出点什么来!”
公孙佳道:“她给了我一个办法,有一件事情如果发生了,那就证明她的猜测至少有八分真——吴宣‘生产’之后宫廷里有年轻宫人被处置。无论是处死或者放逐、囚禁,这被处置的人很可能就是孩子的生母了。”
彭犀道:“过于狠毒了。”
公孙佳道:“我不管别的,只问你们有什么办法。”
单良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国家大事,也干系到咱们定襄府的将来,这些大事一向是君侯拿主意,咱们照着办的。君侯也一向很有主意,现在拿出来问咱们,是君侯也觉得棘手了吧?”
公孙佳道:“不错。”
荣校尉道:“何况还有一件大事不曾完成。”
元铮一直没有说话,适时地站了出来:“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两三个月就差不多能确定是喜脉了,离生下来还有半年的时间,趁这半年,先把战事给‘催产’了,如何?”
荣校尉有些心动,彭犀却说:“不可!我虽不精通军事,却也知道吴选到了梁平那里,此人有小聪明无大智慧,此时动手,梁平那里是要出事的会拖垮全局。狼主此人我也知道,燕王还在的时候……”
那一仗,燕王也是参与了的,彭犀那时候是燕王府的长史,虽然没有上前线,大体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狼主不是一般人,他善于捕捉战机还不按牌理出牌,也就是遇上一个“存在即是不合理”的公孙佳才吃了大亏。换上梁平和吴选,如果没有磨合好,相信一旦开战,狼主必然会故会重施先捏梁平。
梁平当然不是软柿子,吴选却不是什么好辅助,梁平还得保障他的安全。
更令彭犀不痛快的时候,公孙佳此时受到的掣肘反而比当年多!当年坐镇京师的是谁?现在又是什么人?梁平是章嶟的心腹,能听公孙佳调遣配合?那是不能够的!公孙佳能不救援梁、吴二人?也不行!
反正这一仗到现在,把吴选踢走是最好的,偏偏吴选是公孙佳把他从京城踢出来的!不踢出京城又不行!
公孙佳火冒三丈:“那就让他去死!让他们都死去!他姐姐有陛下看着,他也有一个陛下随身保护吗?!”
彭犀道:“那就可惜了梁平了。”
公孙佳道:“刀剑无眼,他就不能是被胡人杀的?就这么定了!死一个吴选,划算!”
彭犀轻咳一声:“丞相,赵相公不是庸人,他或许已经看出来了。纵然看不出来,稍作提醒也就知道了……”
一语提醒了公孙佳,想必赵司翰等人也不乐见让吴宣做皇后,吴选成为真正的“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