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安心地安排了春耕的事儿,安心等着选女婿,边境上却又不消停了起来。这回倒不是有人叩边,而是胡人几部自己打起来了,一边打输了往边境上跑要求内附,另一边穷追不舍要来告状。告状就告吧,他是带着兵一边追杀一边派人跟朝廷“讲理”的。无奈之下,元铮只能再次动身,领兵去“调停”。
公孙佳依旧坐镇京师,她倒不担心元铮,想来元铮也不必担心她在京城把选女婿的事搞砸。正在此时,南方又不消停了起来。去年南方勉强算个丰年,照说应该更安稳些,又闹起了匪患来。朝廷再急调了兵马去镇压。
这一次与上回不同,上回是章嶟做皇帝,执意要用梁平。这一回是章硕做皇帝,他肯听枢密院的。枢密院也吸取了教训,指派一人为主,不搞什么分进合击之类。派的是钟保国的长子钟律,既是公主之子,又是将门之后,应该是万无一失了的。
为此,钟源在枢密院进行协调,公孙佳坐镇户部调拨粮草,应该是再没什么问题的了。起初,进展还算顺利,但是钟律往堂哥表妹那儿写信,尽是骂的:太他娘的奇怪了,剿不干净!跟阉人撒尿似的!
钟源颇感丢脸,明面上还要维护堂弟,背地里对公孙佳与霍云蔚说:“他怎么这么没计较?”公孙佳也认为钟律这是水平不够。
霍云蔚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恐怕不能全怪他!”
钟源道:“您就别再给他开脱啦,他那么大的人了……”
霍云蔚严肃地摇头:“你不知道。药王是样样都能做得,地方官府她也制得住、地方士绅她也拿得了,换一个就不行啦。这南方啊……”
“难道他们有贰心?”公孙佳吃惊地问,“何至于此?”
“贰心过了,离心是有一些的,”霍云蔚有点为难地说:“是我之过,能耐不够。”
钟源道:“您的本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要能耐不够,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啦。您还是说说,究竟有什么麻烦吧。”
霍云蔚道:“太宗的时候,你们看我与太宗都有些急进是不是?抱着一个周廷就当宝贝了不撒手,到后来才启用的苏铭、陆震,对不对?那也是不得不急啦!那时候你们年纪还小,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你们以前都只是在京城,对南方也不很了解,听的都是下面报的,其实,我以前了解得也太肤浅了。”
“我南下的时候没觉察呀,再说了,之前几年派人下去,都白干了?他们都干什么吃的?”
霍云蔚苦笑道:“你也不是深入南方,再说了,你那次动兵与现在能一样吗?那时候有太祖在,你那次出征,我们私下说的时候也是很惊叹的!别说南方,不管地方,出现那样一支军纪严明的王师,都不会受到排斥,当年你经验又不多,所以你觉察不到离心。百姓纯朴,更听当地士绅的。官员来了几个月又走,他们依旧受士绅的影响。取地图来。”
他对着地图给这两个晚辈讲解,贺州严格来说算是整个版图的中部稍偏南的地方,不是特别严格意义的南方,贺州往南还有大片的国土。而朝廷惯常重视的界限是贺州再往前一点,无论是做官也好、赈灾也罢,又或者什么优惠的政策,往南就只能得到一些“大家都有的”。非但没有特别照顾,在做官等问题上还有隐形的歧视,这要是能有向心力才见鬼了。
这个情况大家隐约都有了解,这才有了有志一同的要选全国精才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执行得不够好,断断续续的,开始急了一点,后来摸到门儿了,又遇到了章嶟一个急进派。南派再与京派互殴,还没见个分晓呢,天灾又来了!连着多少年不见好日子,离心就是必然的。
清剿这种事儿公孙佳有经验的,没有地方的配合是很难顺利朝廷的,大军压境能赢,你前脚走了,后脚就得再出事。走到半路就得回去接着剿!为什么?因为那里有反叛的土壤。钟律说的剿不净,就是这种情况。
办法当然有,要么安抚住了百姓、利用好当地官府、士绅。要么绝一点,把这一片的百姓都迁走或者实行连坐。钟律在处理与地方关系上不在行,但这样一场叛乱,不值当公孙佳南下的。迁走、连坐也很难,搞不好会激起更大的反叛,到时候花的钱就海了去了。
霍云蔚道:“我还得南下!本来这就我的活计,当年我没做好,现在就要补回来!我不该回来得这么早的。”他本以为之前南下已经稳住了局面,接下来只要循序渐进就好,谁知道又出事儿了呢?早该想到了,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不代表某地就没问题了。
公孙佳道:“那我就得北上预备着了,一南一北都得花钱。太祖、太宗积了几十年的家底子,打两场仗不会把它打空,但是连续十年的天灾人祸,是会把国库消耗得让我想把老天爷揪下来打一顿的。”
钟源长叹一声,道:“看来只有我最没用啦。”
公孙佳道:“这个时候就别说这样的话啦,心烦的时候看看陛下。他总不能再下一道罪己诏吧?唉哟……什么运气!”她都忍不住说“运气”了,可见情况真的不太好。
章硕这一年过得跌宕起伏,头半年算是顺风顺水,后半年整个儿折了过来!要命的是林美人在六月里还流产了一回,打那之后,章硕的日子就开始变难了。
公孙佳还是把妹妹放到京城,现在她得把妹妹放到京城来压一压场子,证明她这不是跑路。选女婿的事儿,只能暂时搁置。
雍邑还是一切如旧,北方今年还算争气,除了夏天雨水多一些,局部地区出现了洪水,还未见大难。公孙佳就住在了雍邑,亲自监督北方事务。哪怕王济堂劝着,她还是先期调集了五万石的粮草运到了京师。
五万石的粮草,对一个国家来说,不算多,但是从雍邑这边往京城调,就可以免去从南方征集五万石粮草,就地补充军需,免得反复运输空添消耗,也是减轻南方的负担。
霍云蔚一朝南下,钟律再与他配合着,这一波叛乱渐平。霍云蔚这回不敢大意,表示这两年就不回京了,他扎根在这儿了,非得把这儿理顺了不可!连同钟律都让他留下部分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佳见状,也暂时不回京师,此时北方不容有失。公孙佳在雍邑比霍云蔚在南方的情况又要好一些,霍云蔚劳心劳力累得够呛,中间还病了一次,又遇到了南方大旱。公孙佳足不出户,倒是很少生病。北方人与南方一比,也算满足——起码咱没那么乱呀!匀点粮食南下,那就匀吧。
公孙佳很小心地控制着北方的仓储量,大城要保证有五年的存粮,小城要有两年,百姓人家各凭自己的本事存粮,但是不许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当然也有趁机想发些黑心财的,公孙佳这一次拿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没有直接抓人,而是派出了凌峰。凌峰没有动用官差,而是征得了公孙佳的同意,打了一次物价战,让囤积的商人血赔了一波。
粮价被打下来的那一天,公孙佳在府内为凌峰庆功:“干得好!”直接杀了奸商不是不可以,但是远不如这样更能证明“朝廷不缺粮”更能给人以信心,赚不到钱,人们自然就不干这个营生了。
公孙佳很满意,甚至高兴地喝了两杯酒。第三杯的时候,单宇就看着只许倒半杯了。公孙佳捏着酒盅与她讨价还价:“我今天高兴嘛!”
单宇在这个事情上是没得商量的:“不行!”林德平说了,公孙佳这身体,还是少喝酒的好,单宇就紧盯着不许她多喝了。两人腻歪时,钟秀娥从京城送了封急信来——坏菜了!妹妹怎么跟章嘉音混到一起了?!前天,姓章的给妹妹送了个匣子,打开一个,他娘的送个短剑也就算了,剑柄打个同心结算个怎么回事儿?快,要不我带妹妹去雍邑吧!
公孙佳酒也不喝了,把信看了又看。章嘉音,章旦的儿子。章旦遭了池鱼之殃,之后残疾,就一直沉默了很久。章硕登基之后,为了安抚宗室,谢旦以皇帝伯父的身份,更要受到优待。后来公孙佳把部分势力撤出腾出地方给章硕施展,为了防范章嶟,京城的防务就交到了章旦的手上。章旦跟姓梁的,那是仇人,杀章昭、伤章旦的执行人是梁平的弟弟梁安。有他看着,连梁平带章嶟都能防着了。
别人为了任务还能疏忽,他看仇人都能不睡觉。
延安郡王引入宗室,章硕没有反对,一是要借用宗室势力,二也是拉拢宗室、博好感,章嘉音也在这一批人里,就在自己父亲的手下任职,也是武职,这就与妹妹有了接触的机会。
起初,钟秀娥也不在意,妹妹这孩子大大咧咧的,跟谁都好兄弟的样子,怪愁人的。直到章嘉音出现的频率变得很高。
公孙佳把信给了单宇:“把章嘉音给我调过来!”调什么妹妹呀,调这小子,搁眼皮子底下,看他能玩什么花招。这小子公孙佳知道,延安郡王选完了人,还是跟外甥女通了个气,万一有什么不妥,到时候也能有人帮说话。公孙佳对章嘉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可以说是另一个章明,父亲伤了面目不爱出面,王府许多事务都是他在交涉。
单宇道:“从京城调到雍邑?”
“他是武职,调不得么?调!”
单宇道:“是。”
公孙佳对凌峰等人说:“来,咱们接着喝……”
“不行!”单宇走到一半,一拧身,严厉地说。
公孙佳很扫兴地说:“知道了……”
单宇这才满意地放大了步子去写调令。她是吏部,调章嘉音的事儿不归她管,她去是以公孙佳的名义写公文到枢密院。
公孙佳无聊地捏着一杯蜜水,看余盛拉着林德平眉飞色舞地说话:“阿宇就是这样的啦!很厉害的!”林德平年纪比他小好些,看起来却像他的长辈一样的包容,温文尔雅地说:“我知道的。”
这两人居然能够聊到一块儿,公孙佳估计还是因为大外甥太蠢,林德平这小子都觉得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把他的话往深里想。
“很厉害的”单宇却中途又折了回来,在公孙佳耳边说了一句:“在外面遇到京城急件!是校尉!”
她还称呼荣校尉做校尉,实则公孙佳已给荣校尉升为将军,但是府内上下还称呼他做“校尉”,就像单良、荣校尉等人依旧称呼公孙佳是“君侯”,他们习惯了。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