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向来是由礼部官员主持,文定街隔壁有一间专门供考生考试的贡院,自前朝建立, 一直沿用至今。
主考官共四人,有个非常洋气的称呼——总裁。当年的会试主考官,与同届的贡士,就有了天然的师徒之谊,形成一个天然派系,因此主考官这个身份在朝中非常抢手。
主考官的要求比较高,至少要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或者六部尚书以下,副都御使以上的官员担任,至少都在朝中能独当一面,有了多年资历。
贡院与钟家住的烟袋街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辰时一刻正式开考,因而卯时三刻前必须所有考生全部进入贡院,锦绣他们就得寅时起床,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吃点热乎的没有汤水的东西,赶着往贡院方向而去。
其中还要预留出路上可能出现急事耽搁的情况,因而一通折腾下来,坐在马车上的三人,反倒是意外的开始犯困。
直到三人下了马车,外面乌漆嘛黑的,被冷风一吹,立马一个哆嗦就精神了。
秋绣不放心三人,马车跟在三人后面,很快也下了马车,轻声与三人叮嘱一些事情,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天色不佳,谁都没看清楚是谁,锦绣准备出手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道:“元兄,果真是你!刚才我家下人说看见你在这边,我还不相信呢!”
锦绣非常惊讶:“谢公子你在此地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谢玉桥,只听谢玉桥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送元兄你进考场啊!你可是我谢玉桥的朋友,要参加会试,怎能不来送一送呢?”
说罢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这么多朋友,只有你一个参加会试的呢!”
锦绣:“……”
其余几人:“……”
锦绣怀疑谢玉桥这么多年的京城第一纨绔是怎么来的,这智商,简直不够用的样子。
要知道,但凡能做到一个行业的第一,都不是简单角色,第一反派,第一公子,第一花魁如是,第一纨绔也不遑多让,否则不带脑子的纨绔,纯碎只能叫纨绔,和第一可搭不上边儿。
谢玉桥激动的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篮子:“给,里面都是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听说会试进行九天,在里面可受罪了,这都是我让人提前准备好的,都是小弟的心意!”
锦绣无奈,看看天色,让三姐秋绣早些回去,他一边往排队的地方走,一边对谢六解释:“会试进贡院前检查非常严格,你这些东西都是带不进去的,像是吃食糕点,一律要求薄,要里面不能夹带的那种。
还有皮子衣服,不能有里衬,不能有毛,也是防止夹带,至于喝的东西就更不能带了,喝多了就想如厕,次数多了耽搁考试。”
谢玉桥听的一愣一愣的,几人很快各自排好了队,谢玉桥挠挠头,将篮子交给下人,不好意思道:“都是我来时没打听清楚,这样,等元兄你高中后,小弟请你吃饭!就定在飘香楼!”
锦绣可有可无的应了,在队伍末尾站好,很快后面又来了几个人,谢玉桥像是看稀罕似的,站在锦绣旁边一个劲儿瞧,突然,声音兴奋的对锦绣道:“元兄,方才那边那位穿青色衣衫的仁兄,给他前边人的考蓝里塞了张纸!我看的清清楚楚!走走,咱们告诉门口的衙役去!”
所有人先是朝声音来源处看,锦绣快人一步,迅速拉着谢玉桥躲在人群后,保准没人找到刚才说话之人。
等没找到发声之人,又反应过来谢玉桥说了什么后,抓紧时间慌慌张张的检查自己考蓝,生怕谢玉桥说的倒霉蛋就是自己。
果然人群中很快传来另一道声音:“好啊,杜玉清,我谢某人算是看错你了!枉我平日对你这般好,你没赶考的盘缠,还是我爹抵押了家中几亩良田给你凑的!没想到你竟然要如此陷害于我!”
另一人很快说道:“对我好?对我好,明知道我心慕你妹妹,还将你妹妹嫁给旁人!对我好?对我好,明知我家贫,还每月只资助我二两银子,让我日子过得苦巴巴!我看只是满足你们一家人想看我笑话的虚荣心吧!”
想来是一起来的,很快有人听不下去了:“呸!你个中山狼!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有一个成天花天酒地的赌鬼爹,拿什么娶谢兄的妹妹?让谢兄将妹妹嫁给你喝西北风不成?你哪点儿比得上人家张公子?
谢兄家里也不富裕,我们都知道,是他母亲每月辛苦刺绣,才多挣得二两银子资助与你,万万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丧了良心的白眼狼!”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旁边几个劝架之人也被殃及。
锦绣这才拉着谢玉桥走出人群,重新排队,没好气的看一眼谢玉桥:“这下热闹了吧?等会儿差役过来,参与打架之人,一个都逃不过,全部要被赶出去的。”
谢玉桥还很骄傲道:“你没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吗?显然是那人丧了良心,恩将仇报,我这是替天行道。”
锦绣不说话,果然很快差役过来,不仅带走了打架的两人,还将不小心牵连其中的几人也带走了,这一带走,能参加会试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几乎没有。
这时被强行押起来的人才反应过来,开始破口大骂:“是哪个闲的蛋疼的玩意儿!人家两人的事,非要叫破,连累我等科考!简直不干人事!”
其他几人见差役态度坚决,一定要将他们带下去审问,也急了:“三年一次的会试,我等何其无辜?到底是哪个天煞的喊破此事,要让我等无辜受牵连,浪费辛苦读书的三年光阴啊!我草他祖宗!”
“娘,娘,我对不起啊!您说要在闭眼前看到儿子得中进士,光宗耀祖的一天,儿子无能,不能让您如愿了!到底是哪个天煞的叫破此事,使我遭受牵连?叫我知道,定要生啖其肉!”
几人被差役堵上嘴拖下去,锦绣再看谢玉桥,谢玉桥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为何会这样?”
锦绣摇摇头,这事哪里能说得清?上次乡试,他就亲眼所见,与今天这一幕何其相似?
是那一幕只有锦绣一人看见?还是今天这一幕只有谢玉桥一人看见?
都不是。
只是做个正义之士的代价,在场排队的人都付不起而已。三年三年又三年,熬了大半辈子才等到这一刻,经不起任何一点儿闪失,若是连个进场的机会都没有,怕是要抱憾终身的。
相熟的人提醒对方一句,不熟的人,就怕好心上前提醒,还要被怀疑是不是自己使的坏,确实得不偿失罢了。
再说那几个被一起押下去的人真的无辜吗?也不见得,所有人都第一时间闪开了,就他们几人,刻意凑上去,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何况拉架的几人都无事,现在还在排队,偏几个无关之人被牵连,其中之事令人反思。
谢玉桥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做好人好事,没想到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心下十分烦闷,被锦绣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
看背影,像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没精打采的。
锦绣也不多想,很快就到了他进场的时候,这次的检查,比乡试更为严格,锦绣交上自己的文书和考引,被拉到旁边一个小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个大框。
在差役的见证下,锦绣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入框中,只剩下单薄的里衣,敞开衣领,能清晰看到里面的肌肤,鞋袜也保不住,刚一脱下,就被人拿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这次不仅下半身被人巴拉来巴拉去的检查,就连嘴巴鼻孔都没放过。
锦绣心想,也不知道制定这规矩的人是怎么想的,人市上买卖人口的检查都不一定有这般仔细,嘴巴或许真能夹带,但鼻孔?
是不是有点过了?
事实证明,一点儿都没过。
锦绣旁边队伍中,刚好就从鼻孔中被人抽出小小一卷夹带,那人被差役毫不留情的押下去,连衣服鞋袜都没机会穿好。
锦绣看的啧啧称奇,真是个人才啊!锦绣觉得,要是夹带都这般辛苦,他宁愿平时每天多读两个时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