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准备的礼物,放在往常,确实算不上讲究, 但放在当下这个节气,实在是讲究过头了。
一家一个筐子, 还用厚厚的布包着,整整齐齐摆放在门房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 里面炭火烤的暖烘烘的, 待遇比门房老张还好, 看起来金贵的很。
冯大人进去后“嚯”了一声:“这可真够神秘的, 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老张在旁边笑眯眯道:“都是好东西哩。”
确实是好东西,一筐绿油油, 水灵灵的蔬菜,冯大人看了一眼就将布重新盖回去, 一脸喜色对老张道:“大冬天的,大人连这东西都能弄来?这一屋子都是?就这么放着,万一冻了可就不好了。我得让人在拿点儿东西来盖着才好挪出屋去。”
明安府地处南方, 但到了冬天,气候也只是比京城稍微暖和那么几度,大家出门的时候照样穿的厚实的像个球,不愿意将手从袖子中拿出来。
更别提这绿油油的蔬菜了,大冬天基本上就是个念想。这东西在冬天算得上有价无市,一筐子蔬菜,认真算起来,值不少银子了。
冯大人心里美滋滋的想:拥有一个有钱的上司原来是这般幸福的感觉,我们这些小民献上去的东西,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眼,不仅不稀罕手底下人的孝敬,甚至到了这时候,底下人还能沾到上司的光。
就听老张指着满满一屋子盖的严严实实的框子道:“这些都是今早大人让人送来的,说是家里姐夫在南边儿任职,正在研究什么蔬菜大棚,就是冬日里种植蔬菜的东西,这不今年刚有了成效,就给他送了。
随着商队过来的,好几车呢,大人他自个儿肯定吃不完,放着时间一久也要坏掉,大人就让人给大家伙儿分一分。”
冯大人听着这意思:“老张你也有?”
门房笑呵呵道:“咱们衙门上衙的都有,我家的已经让家里皮小子带回去了,让媳妇儿包饺子吃!”
冯大人瞬间就酸了,也不等家里下人来了,亲自动手将筐子抱起来就往外面的马车边儿走,嘴里喃喃:“大户人家啊,这才是大户人家出身,散财童子都没这么败家的,我不羡慕,我一点儿都不羡慕。”
终于能歇息几日了,锦绣一身轻松回到后院儿,这时候就能知道,眼下当官,真的很难做到公私完全分开。
比方说,每年各个州府要意思意思的给皇帝送年礼,嘴上说意思意思,但也不能真憨憨到随便弄点糊弄人。
那么这年礼是要知州个人自掏腰包去准备呢?还是走公账呢?多准备点儿好呢?还是随大流,不得罪人也不出彩比较好呢?这都是一笔糊涂账。
不出意外的,锦绣在暖亭边看见了正在烧烤的谢六和元老爷二人,两人也不要旁人帮忙,东西准备齐全,自己动手,主要是谢六动手,元老爷在旁边指挥,说说笑笑,看起来玩儿的十分尽兴。
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烧烤的香味儿。
院中不少仆人路过的时候,下意识的喉结滚动动作,一点儿没逃出锦绣的眼神。
锦绣无奈得摇头,抬脚进了暖亭:“我就知道你们是故意挑了这里来馋人的!”
元老爷不赞同道:“这叫什么话?我们分明是在这儿与大家分享美味而已!”
谢六嘿嘿一笑,说话就直接多了:“谁叫他们私下里说,我整日里除了办差就是睡觉,一点儿都不像京城来的富家公子的?”
锦绣坐在元老爷旁边,动手帮忙烤:“会烧烤就能证明你像富家公子了?”
说罢也不等谢六反驳,直言:“过年不回京城真的可行?算算日子,你现在就算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回头还是想想怎么好好和你爹解释吧。
再有,我记得你也老大不小,翻过年就二十了吧?荣国公就一点儿都不着急你的婚事?”
谢六脸瞬间苦下来:“你非要往我伤疤上踩两脚是吧?我不回去,除了我娘心里惦记外,其他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嫡兄成亲后还未分家,就算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家里肯定也不太平,我这个成日闯祸不招人待见的,这时候回去,还不知道要遭什么池鱼之灾呢!还是明安府好,我谢六也是在明安府拥有一块儿站牌的男人了!走出去谁不叫声好?干嘛巴巴的回去受气?”
元老爷其实是很欣赏谢六的:“那你的婚事怎么办?总不能也在这边随便找个姑娘成亲吧?”
谢六递给元老爷一串刚烤好的蔬菜,嘱咐了一句“少吃点,不好消化”,这才慢吞吞的回答元老爷:“我们家里那个情况,我还是不祸害这边儿的好姑娘了,谁嫁给我都没好日子过,再等两年吧,要是到时候我还是一事无成,只能听家里的安排了。”
锦绣不再多言,看着盘中的绿色蔬菜对元老爷道:“姐夫那边儿的蔬菜大棚看来是已经成功了,有了这个,我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时丹阳离得近,还能互相照应。
唯有阿文哥,远在北边儿,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元老爷叹口气:“阿文的性子做不了出格的事儿,最多无功无过。咱们不求他做出什么大事,只要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听那边儿的商队回来说,阿文正带人盘火炕呢,说是北边到了冬天,比京城还冷,那里百姓用的那什么炕,柴火没少烧,但保暖效果不佳,到了冬天一家人缩在炕上取暖,还有人满身都是冻疮。
阿文的性子就见不了这些,还不知道心里怎么难过呢,肯定自己跟着动手了。
他要做什么咱们就随着他吧,年后爹就让人给他多送些银钱和人手,别让他亲自折腾了,从小没在家里吃过苦,万一折腾病了,千里迢迢的,咱们只能干着急。”
锦绣烤了一把姜良缘和元夫人爱吃的蔬菜,放在托盘中,招呼过来一个下丫鬟,让给送过去,这才对元老爷道:“理该如此。”
两人说话的间隙,谢六静静听着,手下动作不停,眼中有几分羡慕和落寞。
见锦绣朝他看过来,随口问道:“今年给陛下的年礼真就准备那点儿东西,不寒碜吗?”
锦绣穷的理直气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明安府本来就穷的叮当响?若是咱们能拿出贵重物品,怕是又有人怀疑我中饱私囊了呢!
再说,咱们年前给朝廷送了淮海王的宝藏,谁见了不动心?我还觉得有那一件功劳,往后几年就算是给陛下送两筐当地山核桃进京,陛下也只能捏着鼻子夸咱们有孝心呢!”
谢六一想也是这个理。
元老爷笑呵呵的点着两人脑袋摇头:“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再者,宝儿让人准备的礼,也不轻啦!”
锦绣让人给皇帝准备的年礼,在朝廷封笔这日被人送到了太和殿,彼时,定王正和皇帝撒泼打滚儿:“父皇,儿臣不想成亲,成亲了就要被一个女人管东管西的,做什么都不自由,一点儿都不好!您跟母妃说说,儿臣过几年再成亲好不好?”
皇帝无奈的点点定王脑门儿:“你啊,平时不是锦绣长锦绣短的,说人家元大人样样都好?这时候怎么不说小元大人早早成亲,为父母省了多少心?”
定王耍无赖道:“呵,这事儿您还真别说,若不是您赐婚,锦绣长的那般俊秀,怎会早早成婚?说不定到时候京城的闺秀们有多少要被他的风采迷得走不动道儿!”
见皇帝还想说,定王转移话题道:“现如今锦绣也是一方父母官了,年礼给父皇送了什么东西来?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皇帝被这一提醒,看向旁边的大太监。
太监笑眯眯道:“陛下,这可真是巧了,内务府的人刚呈上来呢!”
很快一个小太监托盘中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一尺见方,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就算没打开,也知道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