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东西摆在吴胖家确实用不着,咱家又刚好需要,这样吧,一会儿我给吴胖折个价,算咱家买下了。”
两人又开始悄悄地商量价钱,新的缝纫机要一百多块还得加上票,这台缝纫机就算是五成新,也能卖五十块钱。
顾立春打算给吴胖五十块,只不过,他暂时没钱,打算以后发了工资慢慢还。
吴胖一听说他们要给五十块,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妈留下的,我不卖钱。”
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要,事情僵持到这儿了。
最后顾立春只得换个说法:“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家是不可能白收的,我娘用着不踏实。但你既然搬来了,再让你搬走也不好。既然你不要钱,那折换成别的行不行?”
吴胖一听能折换别的,眼睛在顾家扫视一圈后,最后停留在了灶房门口。
顾立春有些明白了,试探道:“那换成吃的?”
吴胖重重点头:“对,换成吃的,你看着给。”
顾立春哭笑不得,大方地道:“你自己提。”
吴胖吭哧半天,用上了平生所学的数学知识和财务知识,终于估算出来了。
“你说给我五十块,我算你便宜点,四十,我在食堂每月能吃十块钱,你请我吃四个月的饭,咱俩就扯平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顾立春点头同意:“行,从年后上班开始,我请你吃到五月麦收。”
吴胖又加进去一条:“放假我也跟你一起回来。”
顾立春:“……行。”
两人很快达成了协议,顾立春把这个结果告诉田三红,田三红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很满意这个结果。再说了,就算吴胖不送来缝纫机,她也愿意让他来家里。
这孩子看上去憨憨的,但挺招人喜欢的。干活不吝啬气力,心思还单纯。
吴胖在顾家安心地住下,他每天吃得好睡得香,过得还充实。进山逮兔子,凿冰钓鱼,没有他不干的。除此以外,他还把家里的重活都包了,劈材、挑水、挖地窖,比顾大江干得还好。
立夏立冬喜欢吴胖,天天跟在他身后,胖哥胖哥地叫着。
顾立春把缝纫机好好地清理一番,更换了几个零件,给机身上了油。田三红也渐渐上了手,使得越来越熟练。先是简单地走线,缝补衣服,然后就学着做帽子和做书包,做坏了,就拆了重做。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最近也总往顾立春家里跑,她们要缝衣服,裁衣裳,用缝纫机走几下,比她用手工做快多了。田三红性格温和,基本是来者不拒。顾立春本想劝劝娘,要学会拒绝,别累着自己。再一看她满脸红光,浑身充满干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绝大部分人都需要认同,他娘也同样需要。既然她乐意,那就随她吧。
日子飞快地流逝,眼看着就到了腊月二十五这天,这几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村子上空总是炊烟缭绕,香味弥漫。
顾立春正在写对联,就见立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声说道:“哥,你快去村口看看,咱村要搞批、斗了。”
顾立春手中的毛笔一顿,在红纸上写出个黑疙瘩,他放下笔,问道:“要□□谁?”
这时候,立冬又喘着粗气跑回来了,他扯着嗓子嚷道:“大哥不好了,村里要□□陈禹一家。”
第40章 批、斗大会
顾立春心中暗惊,忙问立冬怎么回事,立冬心里急,越急嘴越笨,话说得含糊混乱,好歹顾立春也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进入冬天后,陈禹的爷爷奶奶因为年老体弱,再加上他们住的地方条件太差,两位老人隔三差五的生病,陈禹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多次进山打猎,次数一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高了。
前些日子正好被刘青山和顾红星撞上,陈禹预感到要出事,这几日一直在家照顾爷奶,没敢进山。
可是刘青山那帮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他们到处游走,四处鼓动要□□陈家一家。身为大队长的叶长明和会计顾有福没同意,毕竟现在已经不比前几年运动刚开始时那样批、斗成风,而且陈禹又是个半大孩子,犯的错也不是原则性错误。
但新上任的副队长顾大军却同意了,顾红星和刘青山四处鼓动,极力促成,这才有了这次批、斗大会。
顾立春皱眉思索着,刘青山他熟,那也是又怂又凶的货色,比他那个渣爹还讨厌。至于顾红星,虽说是一个村的,但两家来往不多。只是听说这人很激进,当年革命闹得最凶时,全国的□□搞大串联,他也准备去北京朝圣,被他爹发现了,狠揍一顿关屋里。后来老实了一阵,他略有些手艺,在隔壁县当临时工,不常在村里,这是因为过年了才回来。
顾立春问立夏:“这个顾红星是个什么人?我都快忘了他了。”知彼知已才能百战百胜。
立夏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说不清他是啥人,大家都说他是个能人,读过几年书,会手艺,会喊口号。”
立夏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顾红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哥哥,甚至连顾红星他爹教训他的话也说了。
顾立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了,村口的批、斗大会已经开始了。据说批、斗完还要游街。他领着两个弟弟和吴胖朝村口跑去。
村口的晒谷场上,人山人海的,挤得水泄不通。场地中央放着一张长桌,做为大会的主持者,顾红星此时正站在桌子上,语调激昂地高声演讲:“各位父老乡亲们,姓陈的一家是来接受咱们贫下中农的思想改造的,可是他们改造了成功了吗?没有!他们偷盗大队的集体财产,还穿皮毛衣裳,这是什么?这是反动,这是资产阶级的复辟。我们要将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打倒资产阶级的□□,主席万岁!”
在顾红星的鼓动下,群情渐渐汹涌起来。有的人不但嘴上喊,还上手砸石头扔土坷垃。
顾立春一看形势要失控,赶紧硬挤进人群。
长桌前面,跪着两位衣着单薄、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低头看着地面,任凭烂菜叶和土坷垃砸在身上,不挣扎也不辩解。
另一边,陈禹被两个壮小伙死死地摁着,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单衣上血迹斑斑,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顾立春穿越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批、斗现场。看书看资料和现实感受完全是两回事,他的脑中嗡地一声,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陈禹突然抬起脸,他双眼赤红,似燃着一股熊熊烈火,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来呀,你们冲我来,打死我,今天不打死我,以后死的就是你们!”
两位老人徒劳地劝陈禹忍耐些,可现场闹哄哄的,陈禹听不见他们的话,旁人也听不见。
陈禹的挑衅让群情愈发激愤,有人大声议论:“坏分子就是坏分子,你看那眼神,跟狼崽子似的,可怕。”
顾红星趁热打铁,在台上继续大喊道:“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要打倒反动派,打倒牛鬼蛇神,在他们身上踏上一万脚,捍卫无产阶级革命政权。”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现场已经快要失控,这些人一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两位老人可经不住这么批、斗。顾立春突然想起,按照原书剧情进展,陈禹这个反派的爷爷奶奶已经快去世了,书中只是一笔带过说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陈禹彻底黑化,开始与整个顾家村为敌。应该就是这次,这次批、斗事件对于陈禹来说,是一次极为重要的人生转折。不管怎样,他一定要管。
顾立春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一会儿谁都控制不了现场情况。他让吴胖帮忙,一跃跳上长桌,跟顾红星一起站在桌子上。
顾红星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身边猛然窜出一个人,他不由得吃了一惊,演讲不得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