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不解地问道:“是谁家的狗?让你怕成这样?”要知道,吴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吴胖支支吾吾道:“是邓场家的狗,他家的狗很厉害,别看不声不响地,可是五场四场的狗都不敢惹它。要是把它的小狗弄来看场子,最适合不过。”
顾立春想起邓场家那条威风凛凛、神色冷淡的大黑狗。
当顾立春向邓场提出要条小狗时,邓场立即答应了,一送就是两只。
两只小黑狗被送到了五场,被吴胖很没有创意地取名为大黑二黑。
大黑神色跟它娘一样严肃冷淡,二黑略为活泼些。两个小家伙的胃口都挺好,天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大家都喜欢两个小家伙,宁愿自己少吃口,也要投喂它们,两只小狗长得飞快。
大黑二黑到猪场不久,顾立春就得到了报社的消息,他的稿子在省报和京市一家报纸上刊登了,倒是市里的报社仍没有音讯,这倒是出乎顾立春的意料。稿子连同照片一起被采用,稿费五元,比上次多了两块,两家一共十块钱。
吴胖和赵高又嚷着要请客,顾立春很大方地请了他们吃了一顿大骨汤白面条。
吃饱喝足,赵高和吴胖一遍遍地看着那两篇文章,赵高建议顾立春把报纸拿给邓场长和朱书记看。
顾立春笑道:“不用我去,肯定有人主动找我。”
第二天中午,陈洁就来告诉顾立春说,朱书记让他吃完饭去党委办公室一趟。
赵高和吴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顾哥,你真是神了。”
顾立春吃完饭,跨上自行车去场办。
到了党委办公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朱书记那清亮的嗓音:“进来。”
顾立春推门进去,朱书记笑眯眯地招呼他,面前果我在放着那两张报纸。
朱书记用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小顾,你这两篇文章写得不错,真实自然,生动有趣,以小见大,见识深刻。”
顾立春连忙谦虚几句,朱书记接着话锋一转,“夸奖完毕,下面,我得对你提出批评了。”
顾立春忙诚恳地道:“欢迎朱书记指出我的不足,我一定认真改进。”
朱书记轻松地笑道:“不要这么紧张,你的问题是有点,但不大,不大。是这样的,你怎么能把我和邓场的照片也投到报社了?我省里的同学,京里的老领导恰好都看见了,还跟我打了电话,让我不要骄傲自满。你说我那德高望重的老领导都没上报,我却上了,我心里有些不安呐。小顾,你这这次做事就是太莽了,投稿前也没和我商量一下。”
顾立春见朱书记虽然这么说,但眼角眉梢的喜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连忙用略带惶恐的语气说道:“朱书记,我投稿的初衷只是为了宣传咱们五场的苜蓿,毕竟第一茬苜蓿已经收割完毕,就等买家上门了。照片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京报和省报会录用我的文章。而且,照片我也寄了好多张,你和邓场的那张只是其中一张,没想到他们偏偏用了那一张。”
朱书记听到顾立春说寄了很多张照片,报社就用了这一张,心里就更高兴了。
不过,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便坐直身体,神色端肃地道:“年轻人嘛,犯点小错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呢,你投稿前,可以跟我商量一下,我也可以帮你把把关,免得犯一些思想路线上的错误,这可要不得。毕竟,白纸黑字,要是一时不察,被人拿住把柄就麻烦了。”
顾立春忙说道:“谢谢朱书记,我到底年轻,没想到这一层。以后,我投稿前会拿给你和邓场长过目,也正好请你们批评斧正。”
朱书记清清嗓子,委婉地道:“邓场长嘛,他性子急,让他改文章,那是让张飞绣花,难为他呀。”
顾立春张了张口,正准备说点什么。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略带冷意的声音,“老朱,谢谢你替我着想。”
朱书记:“……”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顾立春特意低下头,不忍看到朱书记脸上的尴尬。
好在,朱书记反应很快,随即就朗声笑道:“哈哈,老邓,我就是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朱书记说完,把报纸往胳膊肘里一夹,慢慢站起身,对顾立春说道:“小顾,你也跟老邓汇报一下最新的工作情况,我出去转转,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邓场长斜晲着朱书记,凉凉地说道:“你是着急去三场吧?也好,让高大姐也高兴高兴。”
朱书记讪讪地离开了,邓场长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顾立春。
顾立春觉得自己还是离开比较好,他站起身:“邓场长,我没什么新情况要汇报,就不耽误你吃饭了。”
邓场长指指外面:“我请你散个步,一会儿你会有新情况汇报的。”
第54章 收获(下)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顾立春走了五百步后,觉得自己已经能活得很久。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破沉默,“邓场长,我感受到来自于你的巨大压力,我想问一下,我这样做是哪里不对?”
邓场长望着远处的田野,漫不经心地道:“无关对错,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管用心做事就行,不用委屈自己去逢迎别人,我也不需要你这么做。”
顾立春明白邓场长对于投稿事件有了些看法,想到这里,他坦然一笑:“我夸奖谁,完全看心情,从来不委屈。再说了,邓场看我像委屈求全的人吗?”
邓场长瞥了顾立春一眼,摇头:“不像。”
两人又沉默下来,继续百步走。顾立春只能汇报工作情况,毕竟,要是不汇报工作,对方就会探究他的思想。
“邓场,你看我们的第一批苜蓿已经收割好了,买方还没影……”顾立春的意思是想让邓场找找门路,但又不能说得太直白。
邓场长道:“这个你放心,只要种出苜蓿就不愁卖。市里牛奶厂早已经打过电话,你那两篇文章发表后,打电话的人就更多了。过几天,应该会有人来考察。”顾立春心里松了一口气。
谈完工作,邓场长又绕回到顾立春的思想上,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顾,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只靠能力就能实现理想抱负的人才,有些事,别人可以做,但你,没必要。”
顾立春沉默片刻,说道:“邓场,我听得出来你这话很走心,我也掏心窝子地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邓场长点头:“你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道德标准高、原则性强的人,一生只习惯走光明正道。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成长经历,让我悟出一个道理:要想做一个好人,你必须比坏人更聪明更有能力,有时也需要使‘坏’。”
顾立春娓娓道来:“我小时看书听戏,很不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一个好人就要经历重重磨难,坏人就可以一直得意到最后?为什么好人总是拿坏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最后那一刻,坏人也伏法了,好人的正义也伸张了。可是那些过程呢?那些漫长的人生过程呢?当正义来得太迟,他的意义就消减了一半,万一有人支撑不到最后呢?
邓场,我想当一个有力量有锋芒的好人,只要在底线之上,法律之内,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