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九猛地回神,一边将书信用烛火烧尽,一边问道:“什么事?”
宫婢在门外道:“长公主殿下,皇上知道您身子不适,派了张御医前来为您诊治,是否接见?”
拾九微怔,眼中慢慢泛起了笑意。
幼帝虽然面上还是不愿接受她为姐姐,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些别扭的关心。
她弯了弯唇,确认信纸已经被烧干净,起身走了出去。
“方才我只是乏了,没什么大碍,请张御医回去吧。”
如今,御医院的院首已经易位。
在换肤之术一案真相大白昭告天下后,李御医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御医院的院首便换成了张御医。
这些都是楚逐跟她说的。
他总是会主动跟她说这两年京城发生了什么,他都做了那些事,好像要把缺失的两年补回来似的。
但她却从不跟他说起江南的那两年,哪怕也有很多琐碎的、有趣的小事可以分享。
拾九走出寝宫后,旋即去了幼帝住的乾坤宫。
幼帝已经吃过午膳,这会儿正在看书。
到底是小孩心性,心思都不在书本上,看得恹恹欲睡。
拾九走进来,笑道:“承越是不是困了,今天没有午憩吗?”
幼帝清醒过来,撂下书看着她,打了个呵欠。
旁边的太监连忙回禀:“回长公主,皇上方才已经午憩过了。”
“那就是刚睡完,还没清醒呢。”拾九依旧面带微笑,“你们都下去吧。”
“是。”一屋子的太监宫婢齐声应道,纷纷退了出去。
幼帝看着拾九,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刚刚只会困了,回寝宫睡一觉就好了。”拾九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承越不用担心。”
“朕才没有担心。”幼帝撇嘴,连忙把目光转到了书上,假意看书。
拾九笑意更浓。
乾坤宫和长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他心里分明担心,却不肯亲自去看一眼,然而又特意让张御医前去诊治,真真是个别扭又可爱的小孩子。
“承越,把书放下,我们说会儿话吧。”她知道幼帝这会儿并没有在认真看书。
幼帝放下书,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平时有什么话她都是直接说的,不会像现在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
幼帝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你要说什么?”
“别怕,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拾九在他身侧坐下,“承越,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幼帝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皱起眉头。
拾九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我的意思是说,承越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幼帝歪头,眼神看向了空荡荡的宫殿,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有得选吗。”
拾九双眸顿时一缩,心头大震。
他没有自称“朕”,他说他没得选。
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却差点忘了,仅仅六岁的他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哪里还能像寻常的六岁小孩那样单纯无忧呢。
他身上已经有了超乎六岁孩童的成熟。
“所以,你是知道的。”拾九低语,心中漫上了绵延不绝的心疼。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也是,就算刚登基那几年他什么也不懂,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他本就开始通晓人事,又不断经历墨商之叛变、楚秦两军对垒、墨萝嫣被处死种种事端,再天真的孩子都会被迫成熟起来。
特别是楚逐总揽大权后,他连上朝都被免了,终日都在乾坤宫中,除了长公主府和御花园外几乎哪儿也不能去,说是软.禁也不为过了。
拾九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幼帝声音越发低了下来,眼中是脆弱的神色:“这些话,我们是可以说的吗。”
他害怕被楚逐知道,自己会和姐姐墨萝嫣一个下场。
“你别害怕。”拾九握住幼帝的手,目光坚定,“这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知道。我说过的,我是你的姐姐,我一定会一直保护你的。”
幼帝怔怔地看着她,嘴唇掀了掀,却始终没有把姐姐二字说出口。
不过,他以重重的点头回应拾九。
“今月,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没想过以后会怎样。”幼帝垂下眸子,看着书案上的书,眼神却飘远了,“从出生我就是皇帝,可是我知道没有人把我当真正的皇帝。我不知道摄政王和秦将军谁会赢,我也不知道他们赢了会怎么处置我。我没想过我长大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因为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长大。”
“你会长大的,你会安然长大。”拾九轻轻地将他抱入怀中,“我会保护你的。”
幼帝对她自称“我”,幼帝将真实的想法袒露给了她,她又怎能辜负这份信任和依赖呢。
幼帝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就这么无比依赖地靠着她:“如果我可以长大,可以自己选择以后的生活,我……我好像也没想好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