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贯忠看了叹道:“不料曾头市竟有如此高手,非一人之力可敌也。”
说罢拾了曾魁那杆点钢枪,拍马杀入战团,手中长枪灵动矫捷,稳稳接住史文恭八成攻势,樊瑞顿时压力大减,流星锤使得越发神出鬼没。
许贯忠的长处本在谋略,但毕竟是中得武举的身手,单以手中这条枪论,绝不逊色青面兽杨志,史文恭也不由叫了声好,一条大戟越发攻得凶,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吕方、郭盛对视一眼,揉了揉手,双双加入战团,史文恭大戟一摆,将之接下,口中喝道:“怕你人多么?一个来,一个死,来一对,叫你死一双!”
那边牛皋爬起身,拾起甩落的双锏,骂骂咧咧爬上马,再次攻了上去。
这五个人走马灯一般,围着史文恭一个苦战,饶是史文恭身怀动地惊天艺业,也难挡他这么许多好手,一开始还有来有往,四五十合战罢,只办得遮拦招架。
这时燕青打马而来,叫道:“史文恭,你这般了得,且接我一刀!”话音未落,手中川弩射出一支短箭。
有分教:昔日三英战吕布,今朝五将并文恭。燕青飞马一声喝,短箭无声入肉中。
第189章 心中有板斧一双
燕青此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卢俊义养在家中,慢慢教授了一身本事,且不论吹拉弹唱、诸路乡谈市语这些小技,最有两般惊人本事,走遍天下,也难找到并肩的。
第一乃是相扑之技,第二便是弩箭。
有宋一朝,颇重弓弩,各地动辄赛锦标射,自燕青长成后,只凭一张川弓,三支短箭,年年取尽利物,端的是弦开物中,箭无虚发。
因此他这一弩箭,直射入史文恭坐骑的股眼中。
可怜那马儿,何时受过这般疼痛?后腿一蹬,笔直朝天蹿起,就空中往后仰倒,肚皮朝天砸在地面。
这一下势起突然,任史文恭本事再大也难提防,顿时被自家马儿压翻在地,那马儿自行起身跑开,史文恭一时哪里得起?牛皋“哈”的一声,自马上飞扑而下,一个观音莲坐死死压住史文恭,欢声大叫道:“武大哥,我和小乙哥两人合力,擒了这个敌将也。”
史文恭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牛皋武艺虽不如他,蛮力倒也不小,当下挥拳去打,史文恭亦不示弱,就在底下把拳头望牛皋脸上乱砸。
李逵见小弟黑风虎有些压制不住,连忙上去帮忙,牛皋叫道:“铁牛哥哥,你只顾坐这厮脸上,闷也闷死他。”
史文恭一惊,再看李逵光着两瓣大腚,甩着驴似棒槌,黑癞癞一遭粗皮,又是雪、又是泥,倍显污秽,顿时肝胆俱裂,忙叫道:“不要坐、不要坐,我不反抗了便是。”
说了果然撒开拳头,只紧紧捂着脸,被牛皋发力狠锤数拳,也忍着不动。
牛皋见他不还手了,亦不愿再打,悻悻然爬起身道:“若是投降,便不打你。”
史文恭打开两手,满脸怒容道:“便打死我,也是不降。”
樊瑞冷哼一声,骂道:“你这厮,把汉家的武艺都传给了女真狗,打死你也不多。”
史文恭不服道:“老子辛苦学得这身本事,本就指着它吃饭,他出得钱多,人又恭谨,传了他便如何?”
樊瑞怒道:“你须也是个汉人,人家学了你传的武艺,杀戮汉人,不是你的罪过?”
史文恭叫道:“放屁,我不传他武艺,他便杀不得人了?”
樊瑞啐了一口,不屑道:“终究是个软骨头。”
史文恭坐起身:“倒好笑,他花重金,好言好语求我,我方教他,骨头如何便软了?”
郭盛帮腔樊瑞道:“你这厮,这般高明武艺,若要挣金银,去军中报效,拿敌人人头来换赏钱,岂不快活。”
史文恭冷笑连连:“军中?军中且不说上官贪墨,便是那些换了赏钱的人头,只怕自家百姓的比敌人的还多。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哪个军队里没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小子,教你个乖,你可知边军之中,必备一种手艺人,专擅把汉人剃发穿耳,改做党项、契丹的人头?”
曹操冷眼旁观,看史文恭舌战众将,心中暗自有了判断:这是个看似明白、自以为明白,实际却没真正明白的“明白人”。
十余岁少年郎,几个胸中没热血?后来看多了世情,看够了丑事,渐渐就明白过来了。
哎呀,为国捐躯,好热血、好奢遮,你儿子如何不去?骗了老子去捐躯,区区抚恤,且不说到不到手、贪扣多少,就算到手,够不够老子的父母养老送终?子女暖饱长大?
老子刀山火海里搏命,你他娘的抱着小妞享福,麻痹这小妞可能还是老子的妹子、女儿、未婚妻,老子拼死拼活,你作威作福,你好聪明嘛?你聪明我也不笨,了不得大家啊一起完蛋。
这一明白,血也就冷了,眼里看见的世界,也就成了黑白色。
“好了!”
眼见众人吵得激烈,曹操跳下马,看了看史文恭,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列位,我堂堂中华,论人力、物力、疆域、智慧,无不胜那些异族千百倍,何以有五胡闹乱?何以有契丹称大?何以有党项难服?何以任他什么大小异族,都敢在我汉家儿郎面前夸武逞凶?”
他问的众人一愣,不惟这几个兄弟,周围的阳谷军,乃至曾头市降军,亦有许多下意识围拢来,静静听曹操说话。
曹操指了指史文恭:“就是因为史教头这样的聪明人,实在有些太多了。人人都聪明,看透了世道,所以人人不肯出力,肯出力的傻子,反而成了少数,寡不敌众死的凄惨,更让聪明人庆幸,你看,这就是傻子的下场。那聪明人的下场呢?当两脚羊?任人鱼肉?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拿去买平安?这就是好下场?”
史文恭闻言,面色通红,一挺腰杆站起,满脸怒气瞪着曹操,燕青连忙端起弩,曹操却摆了摆手。
“史教头错了么?聪明人错了么?做大宋那等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孬兵蠢将,挣得钱就真比他做教头体面、干净吗?他不愿意把一腔子热血去换了蔡京、高俅们公侯万代,他错了么?”
史文恭脸上怒气消散,转为迷茫——啊这?那我到底错没错?怎么什么话都给你说了?
曹操看向周围众人:“你们都说说,史教头错了么?”
众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即使樊瑞、燕青这等颇有慧根的人,都不由拧起眉头。
许贯忠清声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曹操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他:“汝做隐士快活,奈苍生何?”
许贯忠瞬间面红耳赤,呐呐半晌,摇头愁道:“两难,两难……”
李逵忽然跳起脚,大叫道:“这有什么鸟难处?不见铁牛这双大斧么?契丹、党项那些鸟野人若来欺我,大斧头排头砍去,高俅、蔡京若是来欺老爷,照旧是一斧子了账。”
燕青听了笑道:“高俅、蔡京手下走狗无数,你能杀几个?”
李逵瞪起眼道:“能杀几个,便杀几个!我杀几个,牛皋杀几个,哥哥杀几个,你小乙哥也杀几个,卢员外、许小哥、樊老道,一人都杀几个,他手下的鸟走狗再多,难道怕杀不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