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雨宁揉了揉她的颈子,笑道:“什么难事,本宫哪日再出去时,捎上你便是。”
她也没打算当个久居内帷的深宫妇人,别的不提,铺子里的生意总得看看,赚了还是赔了,心里得有个数。
楚忻怕痒,被她挠了两下,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连外头皇帝都听见了,“何事这般热闹?”
众人忙齐齐施礼,“陛下万安。”
纪雨宁亦松松坠下身去,当然不过做做样子,她如今有点显怀了,皇帝轻易不要她劳动的。
楚忻方才还有说有笑,这会子见到叔叔,却格外拘谨起来。
楚珩故意朝她扮了个鬼脸。
小姑娘尖叫一声,蹬蹬蹬跑到偏殿躲猫猫去了,看得出来,她跟皇帝相处得应该不错。
纪雨宁笑道:“您平时就是这么待孩子的?”
难得见一回面,见面就吓唬人,幸好楚忻跟他关系不错,要是个初来乍到的,岂不得惊出病来。
楚珩无奈,那他不是也没啥育儿经验么?楚沛太皮实,皇帝严加管教都来不及,以致于每每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楚忻又是个女孩子,动作太亲昵了不行,结果皇帝除了教她念两句诗,就只剩下恶作剧了。
纪雨宁叹道:“这孩子看似内敛,心里仿佛藏着事,我想让她在承乾宫住阵子,先别忙教她规矩,等习惯了再说。”
她对石太后说什么先开花后结子,当然不过是托辞,只为了顺利将楚忻要过来。其实无论男女都好,若是位小公主,这时候练练手,等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茫然无措;若是位小皇子,正好有人作伴,也算得儿女双全。
其实归根究底,只因她太过喜欢孩子,不愿楚忻在那边饱尝冷眼罢了。
楚珩知晓她心事,拉了她的手,温柔道:“那是否要将忻儿记在你名下?”
纪雨宁想了想,“还是不必。”
到底是诚亲王遗下的血脉,她代为抚养可以,占为己有就有些不厚道了。何况方才同王嬷嬷谈了几句,楚忻分明记得双亲,那日石景兰当面提起时,小姑娘眸中也隐约有些雾气——尽管那两人管生不管养,可血脉之亲自是斩不断的。
何况楚忻楚沛一母同胞,这个记到她名下,那一个是否该记到石景兰名下?皇嗣的事自不能马虎,未免厚此薄彼,也免得宗亲震荡,还是按部就班为好。
楚珩打趣道:“那这样你不就吃亏了?白养了一场,连个名分都得不到。”
纪雨宁轻刮了刮他鼻子,含笑道:“我有你给的名分不就够了,还稀罕什么?”
入宫以来,她还是头一回明白表达自己的心意,楚珩只觉狼血沸腾,恨不得将人按倒在榻上热吻一场,可念及青/天/白/日,保不齐有人在偷看——尤其当着孩子的面,楚珩勉强克制住了,正色道:“朕倒觉得还不够。”
纪雨宁知道在说立后的事,但她觉得不必操之过急,一来她毕竟资历尚浅,虽然有了皇嗣,男女尚且未知,不足以服众;二来,石太后能准许她进宫,却未必愿意她坐上后位,毕竟皇后之位非同小可,不知要触及多少世家的利益,包括石家在内,都不会轻易让这件事发生,皇帝总得考虑臣民的意见。
楚珩拉过她揽入怀中去,轻轻搔着她的胳臂,“可是朕简直连一刻都等不得。”
纪雨宁笑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其他不够小事耳。”
自从经历了李肃那桩,纪雨宁把什么名分地位都看淡了,正妻又如何,楚珩若一定要移情别恋,她做了皇后也得濒临失宠;反之,只要他心里有她,他定会护她周全,并爱屋及乌呵护她的孩子,这个纪雨宁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倒是好奇那两姐弟的双亲是怎么过世的,诚亲王她知道是因为附骨疽,倒在沙场,可是诚王妃……说是难产,楚忻跟楚沛生下来可都好好的,看不出半点不健全的迹象。
楚珩沉默了一瞬,叹道:“大皇嫂……她其实是自缢。”
当初诚亲王战死的噩耗传来,京城为之震动,彼时诚王妃将近临盆,众人都瞒着不敢将消息告诉她,但估计她已经猜到,当时没表露出来,可当办完两个孩子的洗三礼后,诚王妃便将一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上,当夜追随先夫而去。
因诚亲王夫妇一向恩爱,众人除了扼腕外,再不忍过于苛责,于是由皇帝做主,亲自修改了死因,只说是产后血崩而亡,也免得再被人指指点点。
纪雨宁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桩缘故,虽然感人,但恕她实在没法理解,为了成全夫妻恩义的美名,就牺牲掉一双儿女的幸福,这究竟算勇敢还是懦弱?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易地而处,是陛下您遭逢噩耗,我也不会起轻生之念,除却伤心难过外,更得好好将孩子抚养长大,毕竟那是生前最后的念想,对不对?”
纪雨宁不想为了争宠就说些海誓山盟之类的空话,正因她看重楚珩,才更不愿意欺骗,毕竟人生除了爱情之外,还有许多许多,都是割舍不掉的。
楚珩自然理解她的想法,遂轻轻笑道:“换做朕也是一样。”
“但,”他轻轻吻了吻纪雨宁的手背,“在将孩子养大成人后,朕会选择追随你而去,如此既成全了责任,也成全了爱情,不是两全其美?”
纪雨宁不得不承认,皇帝的情话比她要动人许多,这甚至不能从话本子里学来,更多像是一种天赋。
纪雨宁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只得拿罗袖遮住面容,再轻靠在楚珩肩膀上,“还有一件事。”
也是她思之良久的,原答应石家要为爵位的事说一说情,后因皇帝在宴会上从天而降,后又忙着进宫事宜,纪雨宁不知不觉便忘了这茬。
如今想起来,却是再耽搁不得了。
楚珩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想是怕对不起石家?”
纪雨宁诚实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她抢走楚忻、害得石景兰丢脸是事实,何况石景兰养了楚忻多年,未必毫无感情,这回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她更该难受了。
再者,石老爷在朝中耕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他是皇帝舅舅,也该成全这最后一桩心事。
虽然石家获得的好处不少,近些年更是尾大不掉,难以打发,但,纪雨宁的考虑也不是毫无道理,若延搁太久,难保叫人议论他刻薄寡恩——横竖只是立个世子,撼动不了大局。
楚珩想了想,便点头应允。
另一边,石景兰早已在家书中悉数告知纪雨宁抢孩子的事,石家人无不义愤填膺,枉他们先前给了纪雨宁那么些好处,这人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家费了多年的心血,她转眼就去摘桃子,简直横行霸道!
要命的是连太后娘娘都被她哄了去,石老爷简直痛心疾首,就算纪雨宁腹内揣了个宝货,那孩子身上毕竟没流着石家的血,太后就不能多为娘家人想想么?
当即整衣敛容,“来人,我要进宫,亲自去探望太后娘娘。”
石景煜劝道:“爹,您别这么冲动呀,依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纪夫人那样能干,没准是看姐姐辛苦,特意为她分担呢!”
石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没见过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他姓石还是姓纪?
石景业亦皱起眉头,“二弟,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没看纪淑妃已经踩到咱们头上了么?今日是德妃,明日就该轮到国公府,你指望爹网开一面,人家只怕要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