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道:“确实没有错,根据病症来看。其实这病……养一养也就是了。”
朱棣道:“可是分明此前太子有昏迷的症状,而且吃过了食物,也伴随着呕吐。”
张安世道:“是,正因为如此,所以姐夫的贲门与胃部出现了些许的撕裂。”
朱棣听得云里雾里。
张安世继续道:“这种情况之下,身体若是慢慢调养,便可以恢复。可偏偏……这姓周的,下的却是符水。”
“符水有毒?”朱棣边道,边冷冷地看一眼周神仙。
张安世摇头:“符水绝对没有毒。”
朱棣越发的疑惑:“既然无毒,却又为何……”
赵王朱高燧此时趁机道:“既没有毒,为何要冤枉……”
朱棣回头瞪他一眼。
朱高燧便只好噤声。
张安世道:“符水虽然无毒,但是这符水用的乃是凉水,这凉水进了贲门和胃部,便会引发贲门的迅速收缩,出现撕裂,这也是为何,在下了符水之后,姐夫开始吐血的原因。”
朱棣听罢,大抵明白了什么意思。
张安世其实已经尽力地用简单的原理来向朱棣讲解了。
虽然依旧解释了一个毛线。
其实说白了,朱高炽根本就没有病,无非是体虚再加上从前的暴饮暴食带来的贲门略有撕裂而已。
所谓的贲门,其实就是在食道和胃部的结合部,因为撕裂,所以进食困难,容易发生呕吐。
若是慢慢调养倒还好,偏偏这个时候,突然喝下了这凉的符水,贲门急速地收缩,必然会导致撕裂扩大,甚至严重得引发吐血。
“随之而来的,就是太子殿下进食困难。陛下……”张安世道:“太子殿下原本就虚弱,再加上无法进食,吐血,这么一个劲的折腾,想不死都难了。”
朱棣听罢,不禁皱眉道:“不能进食?”
不能进食,就意味着饿死。
这哪是人可以遭得住的?
朱棣不禁紧张道:“若如此,可还有救吗?”
张安世道:“虽然不能进食,可要活下来,却也并非没有办法。”
说着,张安世又笑吟吟地看着周神仙道:“你没有想到吧,其实……人就算不进食,也未必会饿死的。”
周神仙故作不懂的样子:“草民不明白侯爷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张安世冷笑道:“人进食,无非是通过食物入口,让身体吸收这食物中的养分,可即便不能进食,也可通过其他的方法,只是这些方法,说了你也不懂。”
周神仙看一眼身体虽还虚弱,却恢复了不少神采的朱高炽,心下一冷,却依旧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这办法有两种,一种是输液,当然,这种办法……张安世觉得不保险,毕竟这里的条件有限。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办法,就简单得多了……那就是灌肠。
食物进入了胃部,主要是进行消化。而肠道则主要负责进行吸收营养。
也就是说,某种程度而言,只要搭配一些富含营养的液体,通过灌肠的方式进入肠道,也是可以使人吸收到营养,维持身体的能量的。
虽然这方法的效率很低,而且十分繁琐,可张安世无所谓,毕竟干这活的是许太医。
周神仙此时道:“侯爷说了这么多,草民想问,草民就算是用错了符水,算是用错了药,至多也只是庸医,可昏庸的并非是我一人,便连太医院的御医,未必也比草民下的药更好,那么侯爷又凭什么,就一口断定草民这是要故意谋害太子殿下?”
与方才的鸣冤叫屈相比,周神仙现在显得冷静了许多,继续道:“倘若只因为下错了药,便说草民有加害之心,如何服众?倘若安南侯只想出出气,那么我一介布衣草民,杀便杀了,何须罗织罪名呢?”
张安世笑起来:“倘若只是下错了药,倒也未必责怪你。可你忘了,你自己一直说你是名医。”
“这……”周神仙有些绷不住了。
赵王的脸色也不禁惨然。
方才为了极力地证明赵王是真正关心太子,所以带了名医来诊视,二人可是花样百出地证明这周神仙的医术如何高明,如何药到病除,更是将这周神仙平日里治病的人,统统罗列出来。
就恨不得给周神仙贴一个华佗再世的标签。
现在想提起裤头不认账了?
周神仙脸色发青:“就算偶有失误,也未尝没有可能,难道安南侯,也能次次不出失误吗?”
其实他只说自己当初的诊断是如此,误下了药也就罢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开始做贼心虚,竟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人更加生疑。
朱棣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通过张安世和周神仙二人的唇枪舌剑,来观察接下来的动向,此时眉不禁一挑。
张安世其实等的就是这周神仙这样说,于是他道:“偶有失误,当然可能。”
说罢,他取了陈礼奏报上来的东西,道:“据内千户所查实,至少现在可查的,你总计给京中权门,看过十三次病,这十三次病,其中都有药方,是可以查实的。而你对病情的诊断,确实很高明,九家人的病,你也都治好了,可谓是对症下药。其中最蹊跷的乃是两家,这两家人,其中一个所得的乃是恶疾,你诊断之后,便直截了当地说要准备后事。另外一个,你觉得那病,你治不了,也如实相告,说是束手无策,并没有开方子下药。”
张安世说到这里,笑了笑道:“你今日有这样的名声,也正因为两点。其一是你确实妙手回春,精通医术。其二是因为即便碰到了疑难杂症,也绝不故弄玄虚。治不好的病,你实言相告,人家自然也会请其他的大夫来,最终才发现,此病确实无药可医,哪怕你没有将人治好,人家也依旧说你医术高明。难怪大家都说你是活神仙。医者,济世救人,且还需有仁心仁术,从你此前的种种作为来看,也确实当得起医德二字。”
顿了顿,张安世继续道:“那么,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医术高明,就算治不好太子殿下的病,照你以往治病的惯例,一定也会谨慎地表示还需继续观察,怎么到了太子殿下这里,你就截然不同了呢?太子殿下乃是储君,身份何其尊贵,你反而变得鲁莽起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之下,贸然开出符水这样的药方来。”
“这……”周神仙张了张口,脸色惨然。
张安世则是接着道:“难道说,你救治别人的时候,还能谨慎。可到了更高贵的太子殿下这里,反而放开了手脚,胡乱下方?你的胆子很大嘛,竟已将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拿太子殿下来给你试药吗?还是你从前所医之人,身份比太子殿下还要高贵,所以你才对他们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