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官道好好的修葺一番,在这路基上,铺上了碎石,以至于往来的运粮车马,更加便捷。
少年们有了课本,虽然纸张很粗劣,可这油墨印制的书册,带着一种教他们从前不曾闻见过的书香。这其中的许多少年,都曾在大灾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而如今,开始有人料理他们的起居,有人给他们新衣,也有人给他们缝补衣物,三餐能得保证,有人关心他们的学业。
在惶然无措之中,这一切便是绝望之后,突然好像有了一束光,这一束光,令他们突然发现,原来世上还可以这样幸福的活着。
虽然他们的幸福,至少在大富大贵之人眼里是廉价的,不过只是吃饱喝足,不过是能学几个字,不过是病了周遭有人照料。
可即便如此,对于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奢侈。
刘建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有时问诊的人来,若只是小病,两个大夫便让他自己来处理。
他也总能应对得妥帖,到了闲时,他就偷偷去看大夫们带来的医书。
这是大夫摆在诊室书架上的,封皮上写着:“病菌的原理”、“用药大全”、“诊断学”、“伤寒论”等等。
大夫似乎也尽由他看,有时也会考一考他。
刘父则专门负责做泥瓦匠,偶尔会过来看他一趟,总将一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攒起来塞给他。
当然,态度却不甚好,总是绷着脸骂他不要偷懒,做事要规矩之类。
且刘父嗓门很大,总是教身边的人听见,这令刘建业每每耷拉着脑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唯一不乐观的,就是城内的米铺了。
自打锦衣卫的人过来,几乎就无人问津。
可笑他们还打出了各种高价米的招牌。
以至于,不少原本没受灾的城中百姓,也出门左转,去和流民一样,跑去接受救济。
甚至米铺的伙计,也一溜烟的往城外头跑。
这么多的米,莫说是现在这个天价,即便价格再跌十倍,只怕也售卖不出。
这等景象,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米铺的主人疯了。
这半个月之后,城西王家的深宅大院之中,和以往一样,女婢端来了参汤,来给主人洗漱。
只是日上三竿,也不曾见内室有什么动静。
于是女婢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这一进去,顿时发出了惊叫。
紧接着,这王家上下的人,都涌在此,早有女眷开始嚎哭。
却见这素有王半城之称的王家主人王锦,此刻却是挂在了房梁上,披头散发,面色甚是恐怖,也不知是何时上吊的,身子早已凉透了。
王锦是家大业大,囤积的粮食也最多,自然而然,遭受的损失也最是惨重。
一夜之间,所有的家产化为乌有,背负着庞大的债务,即便售卖了所有的田地和宅邸,都清偿不清。
这王锦是急性子,绝望之下,索性直接一命呜呼。
不多时,知府亲自赶来,悼祭过之后,匆匆而去,此后回到府衙,周举人等人又来了。
周举人已是满头白发,泪眼纵横。
他和王锦算是故交,如今王锦死了,不免兔死狐悲。
何况现在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府君……”
“里头说。”
刘进已经预感到事态严重,入了廨舍,落座,端起茶盏,喝茶。
这一切,一气呵成,早已成了习惯。
而后,他才道:“本府已查过了,似你们这样的人,何止是你们呢?实话告诉你,受害者的百姓可谓是不计其数。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必定是要生灵涂炭的,本官身为父母官,不忍见治下百姓被人逼迫到这样的地步,历朝历代,虽也听闻过各种苛政猛于虎,却不曾见,皇帝腹心之人,当朝郡王,皇亲国戚,竟行此卑劣手段,这般掠夺民财。”
众人届时悲戚地点着头。
刘进又道:“既然……受害者不只一人两人,事情就有挽回的可能。以我之见,此事在本府,是无法处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进京,是一起上书也好,还是状告鸣冤也罢,总而言之,大家一起去,或可讨来说法。”
周举人等人皱眉,显得很是犹豫。
刘进看了他们的脸色一眼,自是明白他们心底的顾虑,便接着道:“你们放心,洛阳那边,听闻已有人动身往京城去了,大家身家性命都维系于此,这个时候,若是不去状告,不讨一个公道,怎么说得通?”
顿了顿,刘进继续道:“现在洛阳那边打了头,其他府县,怕也都会有义士同去,开封府,所有受害的,也要去。你们放心,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关切百姓们的生计,这些时日,我也接到了一些书信,关心百姓们的冷暖,询问你们的情况。再者说了,为何是洛阳府那边先有人进京……”
刘进眼睛半张半合,眼睛微微地阖着,意味深长地道:“要知道,文渊阁大学士胡公的行辕才刚刚离开洛阳不久,这显然是……胡公的授意……”
周举人听罢,似乎察觉出什么味道来了,于是道:“刘府君的意思是……咱们若是进京……势头不小……”
刘进道:“何止不小,这一次,他张安世是犯了众怒了,想想看,这么多州府,这么多受害的百姓,没有一万也有数千人。朝中衮衮诸公,也不乏有正直敢言之士,本官不信,我大明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
“好。”周举人咬咬牙,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比较靠谱了。
身后的人也窃窃私语,似乎也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等这就去准备,明日就进京。”周举人道:“如今,非要讨要一个公道不可。”
众人便随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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