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师兄,你不能告诉别人。”苏好意的声音抖得厉害,那种颤抖细小而又连续,控制不住的,上下牙互相磕碰着,只有冷极了怕极了的人才会这样。
“出什么事了?”墨童的心沉了下去,只觉得眼前发黑并且开始耳鸣,膝盖发软,忍不住要跪下去:“苏公子,你留在这儿,小的下山去找公子。”
“你不成,”苏好意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儿客气,很生硬也很决绝:“只能是我!”
“是不是公子出事了?您告诉小的成不成?”墨童急得发疯,给苏好意跪下了:“真要是公子有什么闪失,也该是小的下山去找他,这会儿瘟疫闹得厉害,您去了太危险。”
“他失踪了,你找不到的。”苏好意不看他,继续飞快地收拾东西。
“那您也一样找不到哇。”墨童哭着道:“公子临下山前,一再嘱咐我伺候好您,您要是这么下山去了,我怎么交代?”
“我要去找他,我要陪着他,”苏好意犟的像头驴:“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就算死我要陪着他一起死。”
她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司马兰台染了瘟疫,知道他把自己藏了起来。
苏好意的心从没那么疼过,像被一把冰刀直直穿透了。
一颗心血肉模糊,还扎满了冰渣子。只是它还在跳着,一时死不了。
起初是麻木,紧接着寒意刺骨,到现在才开始泛起疼痛,疼得她不敢大口喘气,疼得她必须禁咬着牙关,才能把涌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憋回去。
司马兰台还在受苦,她不能倒下去。
他抛下了所有人,可唯独休想抛下她。
苏好意背上包袱,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今天谁敢拦着她下山,她就死在谁面前。
第402章 八郎此去难再回
苏好意以死相挟,无人敢拦。
墨童跟在她身后替她拿着包袱,哭成了泪人。
从山上下来有上千级台阶,苏好意每走一步,心就疼得抽一下,她心里想的都是司马兰台。
这条路是司马兰台带她上来的,他们两个一起走了许多次,几乎每一次都开开心心的,她也曾好多次在山上等司马兰台回来,像妻子等待丈夫,只是不知这次下山去能否顺利找到他。
到了山下,看山门的人早去山上禀报管事夫子了,他们不敢硬拦着。
苏好意在山下遇到了一群人,他们把青麻斗篷严严实实的穿在身上,每个人只露出两只眼睛,小心地与苏好意保持距离。
可苏好意还是一眼就认出打头的是青鸾夫子。
他是司马兰台的师父,苏好意自然是尊敬的。
恭恭敬敬地问了安,垂手侍立。
青鸾夫子见她如此,便知她要去做什么,忍不住劝她:“知道你担心兰台,但他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你一人去找不妥当。”
青鸾夫子说的是实情,如今他们自己不确定是否染了病,所以不能随意走动。
纵使有心去寻找司马兰台,可万一因此让疫情复燃,那么之前的所有牺牲就都付之东流了,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后果有多严重。
有时候意气用事容易,克制冷静才是真的难。
苏好意原本微微低着头,此时抬起头来,谁都看得出她哭过了,可也因此显得脸上的神情更加坚决。
“多谢夫子提醒,这些弟子都知道,”苏好意感念青鸾夫子的好意:“弟子心意已决,但求一尽人事。”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可兰台如今也染了瘟疫,那瘟疫是无药可救的呀。”青鸾夫子一提到司马兰台就忍不住五内摧伤,他无儿无女,早就将司马兰台视如己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何尝不重。
“八郎,兰台师兄悲悯苍生,更不想你牵涉进来,如今他躲开众人,就是不想连累任何人。”卫营上前一步劝说苏好意:“你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可你千不看万不看也要想着兰台师兄一力要护你周全。若你去寻他,真出个好歹,最痛心的正是他啊。”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苏好意是司马兰台心尖儿上的人,换成是谁都不想挚爱之人身涉险境。
司马兰台于他们都有恩义,他们自然也想替他保护苏好意。
苏好意那么伶俐的一个人如何会不懂他们的意思,只是她心意已决,除非司马兰台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否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让她更改主意。
“夫子、卫师兄,你们看那棵树,”苏好意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我上次下山的时候它还开着花。”
那是一棵木香树,此时已经枯死了。
“可当时我就知道它要死了,”苏好意的声音很轻,像梦呓:“它虽然表面没伤,可因为伤了根,所以就会慢慢死去。”
众人看着苏好意,总觉得她和那木香树有几分相似。
“如果我不去找兰台师兄,虽然不会染上瘟疫,可也一样活不了多久。就像这木香树,被伤了根,虽然一时不死,却也挨不了多久了。”苏好意没有丝毫夸大,司马兰台倘有不虞,她是不可能独活的。
一个人的心意是否坚决,别人是能够分辨得出的。
没有人再劝苏好意留下了,因为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留下来。
“八郎,这里有封信是我们从放马坪离开时兰台师兄托我交给你的。”卫营递给苏好意一个扁扁的青麻布包,散发着艾草味。
苏好意接过来深深道谢:“多谢卫师兄!”
她把那封信紧紧攥在手里,并没有打开。如果没有找到司马兰台,那这封信就是他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
“苏公子,你就叫小人跟着你去吧,在路上也好侍奉你。”墨童使劲儿抹着眼泪哀求:“千万别把我一个人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