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门,苏好意正式向权倾世告别。
她笑着把一只护身符递给权倾世,说道:“这个护身符是我替吉星求的,但是没能给他戴上。就转赠给你吧!也愿你平安顺遂,能得善终。”
这番话说给旁人不大合适,可说给权倾世却是再妥当不过的。
无论是他所处的地位,还是他做过的事,都是很难得善终的。
权倾世把护身符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他始终未再开口说话。
苏好意上前抱了抱他,然后松了手退开,说道:“权大人保重,八郎走了。”
她没能看到在方才拥抱的时候,权倾世眼里的泪光。
她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向远处的楚腰馆走去。
权倾世在山后望着她,绿树浓荫,街市绵长,她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回头。
夕阳只剩小半个,恋恋不舍地攀在墙头上,黄昏的风还带着些许燥热。
这不过是漫漫人生中司空见惯的一天,却注定要被铭记至死。
权倾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深切浓烈地爱过一个女子。
她就像此时炎夏日落时孔雀紫的天幕,躁动方息,欣喜刚起……
第540章 各自须寻各自门
自从闹瘟疫起,楚腰馆就已经关了门。
等到解了禁,京城依旧乱哄哄地,姹儿姨也无心经营。
苏好意回到楚腰馆,姹儿姨倒觉得意外,可当着人,也只说一句“回来了”。
等容出空来,方才到她房里,见苏好意在那里整理床帐,便问她:“你这就回来了?”
苏好意笑着点点头说:“嗯,权大人开口让我走。”
“那他……”姹儿姨顿了一下说:“自始至终没难为你吧?”
“这人情算是欠下了,”苏好意苦笑着摇摇头:“只怕这辈子也还不上。”
姹儿姨听她如此说,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叹息一声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山不转水还转呢,谁就能料到没有偿还的时候呢?”
苏好意拉了姹儿姨的手说道:“娘,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咱们离开京城吧!”
“兰台的事……”自从知道司马兰台和公主成亲,姹儿姨还没有见过苏好意,更没有和她说起这事情:“你心里可怨他?”
“娘不是早就告诉我,若是决心两个人在一起,便要义无反顾。可一旦他不爱了,我就得尽早抽身。如今他的心怎样另当别论,他的人却是不得自由。”苏好意低着头,屋子里没点灯,看不清她的神情:“我没什么可怨的,当初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可怜的孩子。”姹儿姨心疼地把苏好意搂进怀里,虽然她说的这样洒脱,可心里一定是痛苦煎熬,否则也不会瘦成这副可怜相。
“娘,我们收拾收拾走吧。”苏好意又说:“回仙源山去。”
“你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就这两天吧。”姹儿姨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苏好意和司马兰台的关系迟早会传到公主耳朵里去,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这天夜里娘两个盘算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姹儿姨便把众人都聚到了一起。
人们都奇怪,这楚腰馆开了多少年,姹儿姨还从没在清早的时候训过话。
只见她穿着一身青梅色素面裙袄,头发挽了个平髻,只插了一只玉簪。
姹儿姨越到晚年打扮得越是简素,且早晚礼佛,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她在欢场混了大半辈子。
苏好意站在她身后,把两只匣子放到姹儿姨旁边的桌子上。
“从我开了这楚腰馆,到如今整整三十年,新曲子变成了旧曲子,小姑娘变成了老太婆。多少人来了又走,就连丞相也换过了好几个。”姹儿姨说起过往不禁感叹:“都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也是到了该歇歇的时候。”
听她如此说,众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显出悲戚的神色。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只是这小小的楚腰馆呢!咱们相聚了一场,都是缘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反而是累赘。因此我和八郎商议了,凡是楚腰馆的人,每人可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并把你们的身契拿回去。”姹儿姨说这话的时候,苏好意便把桌上的那两个匣子打开。一个里头装的是银票,另一个里头是众人的卖身契。
“从此后,你们何去何从都听凭自己。”姹儿姨道:“从今日起,总共有三天的时间,各人收拾东西离开。三日后,我们便关了这里也走了。”
众人纷纷落泪,虽说这结局着实不错,可分离还是让人难受。
“我早就看出你老人家有收山之意,也罢,千里搭帐篷,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大伙儿从此之后得了自由身,又有了傍身钱,总不至于饿死。”软玉一边拭泪一边说:“我算是这儿的老人儿了,更是看着八郎长大的。你们娘两个也多保重,这一别就未必能再见了。”
听她如此说,众人不禁更加伤感。
苏好意想起当初自己来楚腰馆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软玉。
如今一晃,已是十多年过去了。
楚腰馆的这些姑娘们平日里也都攒了些钱在身边,姹儿姨并不像别的妈妈那样使劲儿克扣手底下的人。
再加上楚腰馆的生意本来就好,莫说是一等二等的姑娘,就是三等姑娘,只要不是大手大脚的,一年下来总也能攒个百十两银子。
众人哭了一场,各自拿回身契。
阿染阿熏等人没要那五十两银子,他们手里都有不少钱,叫姹儿姨把自己的那份给底下的人分了。
那些跑堂的做饭的自然高兴,这五十两银子对于那些姑娘们来说,不过是客人随手赏的一个荷包,对他们来说却是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