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间,文棉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偏头看过去,才发觉,祝希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
“阿姨不会有事,别担心。这边离医院不远,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祝希尧说着,微微曲了膝盖,帮她把眼泪擦干净,说:“别哭了,阿姨会担心的。嗯?”
文棉红着眼睛,吸吸鼻子。
想说,妈妈已经晕过去了,妈妈看不到她在哭。但她也知道,祝希尧是好心安慰……
她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怎么能再给大家添乱呢。
于是,向来乖巧又懂事的姑娘,紧紧咬着下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嗯”。
把所有眼泪都眨了回去。
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
医护人员把倪绣裀抬上救护车,祝晚虹和邵岚都跟着上去照顾着。贺怀则开车,带着祝希尧和文棉一起跟在救护车后头。
文棉被贺怀护着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任由贺怀帮她系上安全带,闷闷的不说话。
等到车启动了,她还是很难过的样子。
女孩嘴巴微微朝下压着,时不时就撇一下。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隔一会就抽了纸巾擦一下鼻子。
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哭声。
贺怀忍不住轻叹一声,趁着红灯,安抚地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别难过了,妈妈没事的。她这两天病情好转很多,转移的癌细胞已经杀死了大半。等只剩下最初的肿瘤,就可以手术切割了。”
哪知,这样一声安慰,小丫头的情绪非但没有好转,反倒嘴巴一撇,干脆把所有的委屈和愧疚都哭了出来。
“你们……你们都不和我讲真话……”她哭的伤心,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你们不讲真话,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大家都把,棉棉当傻子……”
贺怀面色一滞。
想拉住她的手安慰,可红灯却陡然绿了。
停在前面的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他也不得不踩了油门跟上去。
一时,手忙脚乱。
坐在后排的祝希尧,忽然冒出一声讽刺的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别把她当弱智。你们什么都瞒着,什么也不教。每天把她当个孩子一样护着,有意义吗?她又不是真的孩子。啧,现在反噬了,也是活该。”
文棉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哥哥。
后者也温和地朝她看来,唇角微微扬起,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哥,你知道对于一个有缺陷的人来说,什么是最痛苦的吗?”
祝希尧看向贺怀,声音轻缓地说。
“是明知道自己的缺陷,也知道自己的不同,却没有办法改变。”
那种,“知道”与“达不到”之间的拉扯。
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文棉知道你们在骗她,也知道你们在哄她,却完全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你们把她当个傻子似的,继续骗,继续哄。哥,你们这样,才让她最难受。”
“你把她从封闭的世界里拉出来,却不给她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待遇。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她拉出来呢?难道只是为了告诉她,让她知道,她自己是个傻子?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吗?”
黑暗之所以能够忍受,不就是因为没有见过光明么……
就好像,一个完全疯癫的精神病人,是不会觉得痛苦的。
只有那些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生了病,却又无力更改的人,才最难受。
现在的文棉,就是那个在清醒与疯癫之间来回拉扯的病人。
祝希尧说完,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男生漠然的移了目光,转而朝副驾驶的女孩招手,说:“棉棉,你信希尧哥哥吗?”
文棉擦着眼睛点头:“信的。”
祝希尧轻轻地“嗯”了一声,微微倾了身子,摸摸她的脑袋:“那希尧哥哥告诉你,你师哥这次说的是真话,你可以相信他。所以,别担心了。阿姨她,其实是装晕的。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同情你们,才会帮你们说话。”
他说完,打开手机,点开了微博,一点点指给她看。
就在实时上升的热点上,有个明晃晃的tag:
#文棉采访·这是杀人#
随后,他又在文棉的注视下,点进了这个tag。
最上面显示的,就是一个媒体的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