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它的嘴,爪,以及花纹。咯咯哒身上线条比较明显,嘴爪也属于比较坚硬有力的类型,因此我们就要用重墨,线条须得挺拔有力,而且不可三线交于一点,这样会失去线条流畅感。”
“至于它身上的羽毛,你要注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要观察它绒毛跟翎毛的区别……”
老爷子是国画大师,一边说一边画,很快一只十分传神的咯咯就跃然纸上。除了还没上色,形态几乎与蹲在凳子上的咯咯哒无异。
福福认真听着,随着老爷子讲解,她脑海里仿佛又再次出现了一枝笔,顺着老爷子的指点一笔笔地勾勒成形,随后,一只栩栩如生的咯咯哒跃然其上。
这是福福学画的小秘密。
不知道为啥,她只要专注精神,她就能从别人画的画里面感受到对方作画时笔锋的起落转折,然后自己再画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运用出来,并且一点也不死板。
窦老爷子连画带讲,时间就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
然后老爷子放下笔:“这画鸟用到的各种运笔技法虽说繁杂,但是其实只要掌握其中规矩,认真理解每种技法出来的效果,然后再根据这些效果去反推应用,就很好理解。”
“今天你先练习结构,上色以及后结细节勾勒明天再练。”
闻言,福福盯着眼前的咯咯哒,把它想象成一副画,然后她就感觉它身上每处线条逐渐清晰,漂亮的羽毛颜色也被她分为好几大类,大家彼此互相叠加渲染,渐渐就成了眼前咯咯哒的样子。
然后小姑娘点点头,提笔开始一笔一笔认真勾勒了起来。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余花花时不时打哈欠的声音,以及风吹过合欢树,枝条轻动发出的沙沙声。
窦老爷子端着杯子,眯眼看着这一切,只觉一切如在梦中。
一个半月以前,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别的他倒是没所谓,就是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身的绘画本领,还未曾找到传人。
谁曾想,就在他一时兴起在肉联厂大院教了这个小姑娘画鸭子之后,一切就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他顺利平反了不说,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天资聪颖,性格又好的徒弟。
窦老爷子惬意地呷一口温热的茶水,再次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与此同时,青羊镇外的岔路上,江樾背着大大的背包从大巴上跳下来,冲开车的师傅道了声谢,然后就扭头朝青羊镇步行而去。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江庭还在外执行任务没回来。前几天托人带信叫他先自己坐火车回去,票都找人帮他买好了。
但是江樾却不想直接回省城,于是辗转到了汽车站,搭了一辆开往省城的汽车。因为从他们西北军营到省城的话,会经过青羊镇。只是路并不好走,汽车在路上整整走了三天三夜才到青羊镇地界。
刚刚他一看到青羊镇的界石,就忙不迭地喊了司机下车,他要先去镇上找福福,看看她然后再回去。
反正从青羊镇到省城也不过是汽车一天的车程,他就算是明天再走,也能赶得上吃年夜饭。
这样想着,江樾又紧了紧身后的背包,里面除了几件他自己换洗的衣物,就是他这段时间又攒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及木雕。
青羊镇还是老样子,但是比以前繁华一点了。
他下车的地方正好是冶铜厂建厂的位置,虽然已经临近年关,但是工地还是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有些是过来运输材料的司机,有些是留守工地的工人。
冶铜厂计划明年六月份就要开始投产,因此现在大家是在加班回点日夜不休地赶工,甚至还有戍边的部队过来帮忙。
江樾身上的背包不轻,他背着一路疾行,走没一会儿脑袋上就开始冒汗,速度便慢下来。
这时,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然后又“嘎吱”一声停下,然后倒回来。
车窗摇下,从里面露出一张粗犷且热情的脸来:“喂,小家伙!”
司机笑眯眯地喊他:“你家里有人是西北军的?”
江樾一愣,然后就见司机指着他身后的背包:“那上面,有西北军的标志!我以前也是在那里服役,后来退了就进了运输队。要去哪里?我看看顺路不,捎你一程。”
江樾反应过来,然后他下意识看了自己的背包一眼。东西有点多,他自己的书包背不下,因此背的就是江庭用旧的行军包。
这一路上他因为这个行军包的关系,着实受过不少优待。而他的心情也从第一次遇到优待时的惊讶震动,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江樾直起身子,回道:“我爸是西北军的,我想去青羊镇云来河。”
“哈,那正好,一路!”司机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然后伸手打开车门:“上来吧,还有位置!”
门一开,江樾才发现车上还坐了个唇红齿白,穿着西服背带裤的小孩。
两人相对的瞬间,那小孩好奇看着他,从嘴里吐出一句鸟语:“hi,who are you”
江樾:“?”
糊啥油?
或许江樾脸上懵逼的表情太明显,司机顿时笑了:“这是我们工地领导的小孩,外国来的。听不懂他说话吧?我也听不懂,哈哈,快上来然后走吧。”
江樾礼貌冲对方点点头,然后手一撑,少年瘦削的身子就跟灵猴一样顺着车门攀援而上。这一幕看得原本还探出手准备拉他一把的司机眼睛一亮:“嚇!练过的吧?小伙子不错!”
江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偏了偏头,却正好跟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对上。
小孩明显也被他这一招征服了,正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小嘴一动,再次吐出一句鸟语。
江樾完全没听懂,不过有一个词听懂了,他好像在说“孙悟空”,只是发音有些不标准,也不知道他听得对不对。
于是江樾点点头,“啊”了一声,然后就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然后他就想起来几个月前,他也是这么坐在车里随着江庭回省城,还吃了一个画着“花花”的大白兔奶糖来着。
于是他便把手伸进包里,摸到自己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奶糖来,露出一个微笑。
很快,车子就到了云来河边。
江樾跟司机道了声谢,然后抱着书包跳下来,又从包里拿出一毛钱作为车资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