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感受着怀中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轻轻将手臂收紧了些,又不至于让她不舒服。
他缓缓调整着气息,让自己入睡。
一夜里,他反复醒来多次,醒来后便下意识再碰一碰她。
她还在他怀里,安静沉睡着,扫在他身体上的呼吸温热。
一直到清晨,他头颅胀痛,疲惫却又极为清醒,再也睡不着。
想到这一晚的惶惶不安,容厌忽然觉得可笑。
他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昨夜,他在沐浴完后,晚晚还在盥室中,他站在寝殿外片刻,没有让人跟着,漫无目的往外走,独自走在一重又一重的宫墙之中。
上陵皇宫层峦耸翠,飞阁流丹,是举天下最为精美壮丽的殿宇,他在这里面生活了十五年,屈辱、仇恨、快意、放纵……都有过。那么多年,他成了这里的主人,已经和这里密不可分。
他幼年回宫之后,便一直都知道,只有手握天下间最大的权力、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时,他才能肆意放纵,得到快慰,才能不像容澄和裴露凝一样弱小可怜。
所以,他对楚太后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仇恨,毕竟,是那时的他无能,他活该被踩进泥里欺辱。
后来在宫中,他最常看到的,便是楚太后与数个貌美郎君厮混,他也曾被押着跪在屏风后,被当作容澄的眼睛,去看太后媚眼如丝躺在几个男子怀中,宫中歌舞达旦,上演着一出又一出戏码。
那时的楚太后一手遮天,她有这个本事,所以她想要几个人陪她、想怎么折磨任何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等他上位,他逼疯楚太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人的情感那么复杂,他过去从简单干净的悬园寺,到了皇宫之中,生涩地体悟着他不曾见过的那些种种复杂情感。
他学地那样好,记得宫中那么多肮脏的关系和心思,都成了他认知的养料。
——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只要有那个本事,就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他动了心,将系在他脖颈上感情的绳索交付到了叶晚晚的手上。
叶晚晚如今握着他的颈绳,那她就是有这样对他的资格。
只要一日他喜欢着她,在意着她,那她就有一日可以继续肆无忌惮。
他也不是没决定过舍弃这份喜欢。他清楚,只要他动了真心,他极有可能会再次陷入无能的困境里,陷入偏执,对叶晚晚这样一个没那么确定的人献出软肋。
可他没做到。
就连最近几次……他不喜欢她这样做,厌弃裴成蹊,可在他心底,却还是很难去责怪她。
看惯了宫闱之间的浑事,世间情爱,向来便是一心一意的少,头一日可以与这个人相亲,下一日就可以与另一个人相爱。再长久的情爱,也总有变质的那一日。
天下间夫妻相处,有男子纳妾蓄外室,也有女子养面首,也不是没有能继续好好在一起的,大都是有人退让,息事宁人,夫与妻继续一道生活。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有人容忍。
晚晚一直忍他曾把她当作替身折辱,容忍他一开始对她那么不好,甚至三番两次威胁她,要杀她,他后宫中也不止晚晚一个人。
他待她确实不好。
那他如今……或许,这都是他该受的。
只要她不动要离开他的心思,该他去承受去偿还的,他都可以。
只是,除非他死或者她死,否则,谁都别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天际隐隐有晨光熹微。
晚晚醒来时,寝殿中光线微弱,她忽然察觉自己颈边似乎有一点冰凉却又轻微的重量压着。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容厌怀中。
晚晚没有意外,低头看了一眼。
是他的手指,按在她颈间,位置恰恰是命脉所在。
冰凉的手指轻轻捏着,只要他用力,她就会陷入窒息。
他就这样将手指放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晚盯着他的手指看了片刻,没有拉开,依旧是枕着他的手臂仰起头,初醒的嗓音细小又绵软。
“陛下,是对我动了杀心,想要杀了我吗?”
容厌看着她好一会儿,眼睛才慢慢聚焦起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而后慢慢将手松开、收回,改为放在她腰后,将她搂在怀中的一个姿势。
他淡声道:“没有。”
晚晚“哦”了一声,催促道:“今日有早朝的呀,陛下不去上朝?”
容厌应声起身。
等他走后,晚晚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回等到天光大亮才起。
椒房宫中晒着的本草,将整个殿宇都笼上了一层药香。
晚晚走在黑白卵石铺设的步道上,静静分辨着药香中混杂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