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州外城是彻底没救了。
随处可见的除了沙土,就是零七八落的尸体。饥野蛮民,草木无踪,深土无泽,吸一口气,一半都是尘灰。每次放粥就像涌进来一群饿鬼,搡得人仰马翻。
放粮这几天,徐斯牟的心情是越放越糟。
真是一群乡野刁民!上顿吃完没多久,就嚷着要吃下顿,无穷无尽,贪得无厌。仓囷眼看着空下去一大片,灾情也没有丝毫起色。前看遥遥无期,后看一片狼藉,磨得他是再无半点耐心,直接免了白米汤粥,把积年屯压的霉米散下去,反正扔了是白费,精粮给他们也是白费。
“怎么天天都是这种破烂霉米!朝廷还拿不拿我们当人!”
“就是!好米都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见光!”
“粮食就是给人吃的,大人,您行行好吧,我孩儿还小,他熬不住啊……”一个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累月的风沙吸走了她的青春年华,一张皮皱巴巴地附在骨头上,既年轻又苍老,“孩子他爹已经饿没了,若是孩儿再没了,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她如泣如诉,抱着孱弱的幼子跪在徐斯牟脚边,一双眼睛早已浑浊。
徐斯牟嫌恶地低头看了眼,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妇人没有防备,却下意识护住怀中的孩儿,自己在碎石嶙峋的洼地上滚出数尺远,再然后便没了动静。一个难民大着胆子上前,将其翻过身后,登时一口凉气直冲后脊。
那妇人残余的一口气已然到了头,饥黄的面容被碎石戳削得斑红片片,神情惊惶,再去瞧那怀中幼子,肤色惨白,面目浮肿,腹相虚大,通体冰凉,身死俨然有一段时日了。
“欺人太甚!”
已经眼睁睁看到活人死在眼前,焉知下一个受难的会是谁?那男子猛地摔了碗,砸出一道平底惊雷,骇醒了众人,一腔孤勇地冲上前要与徐斯牟等一众官员同归于尽。
众人群起,夹棒掷石,冲喊着,一个个猩红了眼,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扬起的尘土,歇斯底里的吼叫,无情的官令驱策着铁戎兵甲冰冷的刀枪,穿过流民尚有余温的胸膛,血色飞溅,落在碎石上,落在黄土上,落在官员们鲜艳的官袍上、锃亮的乌纱帽上,搅入浑绿稀落的粥水里,凝成另一种怪异的颜色。
“反,反了!反了天了!”徐斯牟气得龇牙咧嘴,“刁民,乡野刁民!”
话音未落,一块碎石径直飞过来,一把砸歪了他的乌纱帽。
奇耻大辱!徐斯牟顶着歪帽子,闷头嘶声一吼:“谁!是谁!我乃朝廷命官,秉承天威……”
又一块石头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一小官见状忙飞身一扑,阻下了这一击,石头砸在了他脑门上,立时叮出一个红肿的包,疼得他直咧嘴。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下官即刻遣兵将护送您回内城……”
“还不快去!”徐斯牟尖声斥骂,一脚踹在小官屁股上。